背后的追兵咬得死紧，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鲨鱼。破空声尖锐刺耳，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军阵特有的、硬邦邦的杀伐之气。
铁山回头瞥了一眼，啐道：“真他娘阴魂不散！头儿，干了吧！几艘破飞舟，捶烂了干净！”
陈一凡头也不回，速度不减，声音被风扯得发冷：“没工夫。”
两个字，堵得铁山一噎。
墨渊立刻明白了，低声道：“头儿说得对，缠上就麻烦了。朝廷的人能这么快摸过来，附近绝不会只有这一队。一旦被拖住，援兵源源不断，我们耗不起。葬龙谷就在眼前，那地方地形复杂，正好甩掉他们。”
云裳将古镜紧紧抱在怀里，镜中的云霓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紧张，目光沉静地穿透镜面，先望向后方的流光，又落在陈一凡紧绷的侧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忧色。
陈一凡不是畏惧，是真觉得厌烦。心渊境的力量固然强横，但每一次动用，尤其是大范围或对抗性的施展，消耗的都是心神与本源心元。这些力量，是他寻找复活灵物、应对真正生死关头的底气，不能浪费在一群喽啰身上。夏皇想耗，他偏不接招。
他心念微转，不再直线飞遁。身形陡然变得飘忽，时而压得极低，几乎擦着林梢掠过，带起一片叶浪；时而猛地拔高，没入铅灰色的云层。轨迹诡谲难测。同时，一股无形的“静寂”意蕴如同水波，以他为中心悄然荡开——并非攻击，只是极为精巧地干扰着后方追兵的神识锁定与灵力感应。
追在最前头那艘赤红色飞舟上，一个身着巡天司中级将领服饰的中年人眉头拧紧。
“禀校尉！目标气息飘忽不定，神识锁定时断时续，无法预判其动向！”操舟修士急声汇报。
校尉脸色阴沉，望着前方那道在林海与云层间闪烁不定的暗淡流光，心下骇然。这陈一凡，比卷宗所述棘手得多！这哪是逃窜，分明是游刃有余的……遛弯！
“废物！启动‘罗天镜’！不惜灵力，给我钉死他！”校尉咬牙喝道。
一道青铜古镜的虚影自飞舟甲板升起，镜面光华流转，扫向前方。然而那镜光每次即将触及陈一凡时，总像撞上了一层无形又滑腻的屏障，光华微滞，目标已诡异地变换了方位。
“怎么可能？！连罗天镜都锁不住？！”校尉又惊又怒。
他们自然不知，陈一凡周身弥漫的那层“静寂”意蕴，并非简单的隐匿或防御，而是轻微地“干涉”着光线、灵力波动乃至神识传递的本身，让一切指向他的探查都如泥牛入海，难以着力。这是心渊境对“存在”施加影响的初步运用，远非寻常法器可破。
一追一逃间，前方地平线上，一道巨大狰狞的裂谷轮廓，如同大地被撕开的丑陋伤疤，逐渐清晰。
葬龙谷，到了。
尚未靠近，一股混杂着硫磺、血腥、朽坏以及某种古老威压残留的浑浊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胸腹发闷。裂谷两侧是赤红与漆黑交织的陡峭岩壁，像是被洪荒巨力生生掰开。谷中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黄色浓雾，视线难透，连神识探入其中都感到重重滞涩，仿佛那雾气能吞噬灵力与感知。
谷口怪石如獠牙参差，白骨累累，有巨兽的，也有人形的，大多残缺不全，被岁月风蚀得惨白，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进谷！”陈一凡毫不犹豫，带着众人一头扎进那翻涌的灰黄雾海。
一入雾中，恍如踏入另一重天地。光线骤然昏暗，目力所及不足十丈。神识被严重压制，仅能勉强感知周身数十米。更麻烦的是，雾气中蕴含着混乱的灵力乱流与淡淡瘴毒，虽不致命，却让人心烦意乱，灵力运转都迟滞了几分。
后方追兵在谷口猛地刹住。赤红飞舟悬浮半空，校尉盯着那仿佛巨兽咽喉般的浓浊雾瘴，脸色变幻不定。
“校尉，追不追？”
校尉咬牙，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葬龙谷凶名在外，元婴深入亦有陨落之危。陈一凡敢进去，怕是穷途末路。我们……”他顿了顿，“先封锁谷口，传讯附近其他搜索队，速报柳清玄大人与供奉殿！等援兵，等上命！”
他终究没敢踏进去。陈一凡展现的诡谲难测，加上葬龙谷本身的凶险，让他选择了最稳妥的一步——围堵，上报。
雾海之内，陈一凡察觉到追兵停驻谷口，心下稍定。他放缓速度，示意众人落在一片相对干燥的碎石滩上。
“暂时甩开了。”墨渊警惕地环视四周，低声道，“但这葬龙谷……名不虚传。雾气干扰感知，灵力恢复也慢。大伙尽量节省，跟紧。”
铁山喘了口粗气，骂道：“这鬼地方，气儿都吸不痛快！”
林风脸色有些发白，并非累的，而是这谷中无处不在的压抑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他强自镇定，将手中那柄劣质飞剑握得更紧。
云裳怀中的古镜，镜面忽然极轻微地亮了一下。
“姐姐？”云裳低头。
镜中的云霓，眉头微蹙，目光似乎穿透了镜面与重重雾瘴，投向谷中某个方向。她的眼神不再平静，泛起一丝细微的波动，像是被什么触动。
云霓回过神，看向妹妹，轻轻摇头，示意无碍。可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方才所望之处。
陈一凡注意到了这细节。云霓魂体特殊，感知或许比他们更为敏锐。“云霓，你感觉到了什么？”他尝试以心神沟通。
片刻沉寂后，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神念传来，带着些许不确定：“……那边……有‘水’……很冷……也很‘乱’。”
水？很冷？很乱？
陈一凡与墨渊对视一眼。玄水之髓？亦或别的什么？
“过去看看。”陈一凡当机立断。云霓的感应，是目前最值得探究的线索。
众人屏息凝神，朝着云霓所示方向小心摸索。雾气愈发浓重，脚下是松软深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与碎骨，踩上去咯吱作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浓雾深处隐隐传来水声。不是溪流潺潺，而是沉闷的、如同地底暗河涌动的闷响，夹杂着某种重物撞击岩壁的空洞回音。
空气温度骤降，呵气成霜。雾气里开始凝结细小的冰晶，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当心。”净尘低诵一声，一层淡金色的佛光自他身周漾开，笼罩众人，驱散了些许刺骨寒意。
拨开一片垂挂冰凌的枯败藤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下的地下洞窟入口，黑洞洞地嵌在岩壁上。洞内幽深不见底，唯有深处隐约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微光，明灭不定。那刺骨的寒气与沉闷的水声，正源自其中。洞口边缘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浑浊不透明的玄冰，冰层深处，似乎冻结着一些扭曲的、难以辨认的阴影。
而在洞口附近湿冷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尸体。衣着各异，有散修打扮，也有像是小宗门弟子的服饰。尸体表面蒙着一层白霜，但致命伤却非冻伤——他们的胸口或脖颈处，有着诡异的撕裂伤口，边缘发黑，残留着淡淡的、与血狼之前伤势相似的灰黑死气，只是更为驳杂稀薄。
“是‘彼岸’的人？”铁山眼神一厉。
墨渊蹲下身仔细检视，脸色凝重：“死气性质很像，但又不全同……更杂乱，像是被多种力量污染过。而且，这些人死去至多不过三日。”
陈一凡走到洞口，凝视着那吞噬光线的黑暗与冰层中模糊的影迹。寒气于他无碍，心渊之力自发流转便将其隔绝。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洞窟深处，那冰冷的水流中，混杂着浓郁的阴气、死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仿佛被重重污秽包裹着的……纯净水属灵气。
云霓所感的，便是它么？
这地方，看来不止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还有别的“客人”，先来了一步。
【第26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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