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军搓了搓手，略显赧然地说道：“就是……关于这第一笔款项。按照方案，是五十万的承包费加上五十万的履约保证金，共计一百万。我知道这要求可能有点急，但……市财政现在确实非常紧张。不瞒你说，除了棉纺厂，还有两家效益一样差的市属企业，也已经半年多没发出全额工资了。眼看过年了，好多工人家里真是揭不开锅，老人看病、孩子上学都成问题。社会安定压力很大啊……”
他叹了口气，目光诚恳地看着瞿子龙：“如果这一百万能尽快到位，哪怕先到账五十万，我们就能立即给那两家企业的职工补发一部分工资，让大家能过个安心年，稳定压倒一切啊！瞿总，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尽快把这笔钱打过来？当然，合同我们可以马上签，政策优惠白纸黑字写清楚，我李正军用人格担保，绝不食言！”
瞿子龙的眉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果然是“不情之请”！而且是直击他目前最大软肋的请求！他现在手头哪里还有一百万？甚至几千都够呛！现在，大雪封路，清江那边的资金一时半会儿根本调不过来！
但他不能说实话。说没钱，不仅眼前这桩板上钉钉的好生意要黄，之前塑造的“实力雄厚”形象也会崩塌，更会陷入被动和尴尬。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思索，沉吟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李书记，您的难处我理解，职工过年是大事。这样，款项的事，我们尽快协调。您看这样行不行，合同我们可以立即着手准备，细节敲定就签。签完后，我马上让集团财务走流程，争取以最快速度把第一笔款子带过来。但具体到账时间，还得看天气情况，这大雪封路的，您看……”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积极配合的态度，又把“尽快”的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用“走流程”、“天气原因”等客观因素留下了缓冲余地。
李正军也是明白人，知道逼得太急反而可能坏事，能得瞿子龙一句“尽快协调”的承诺，已经算是初步达到目的。他脸上的窘迫稍减，点点头：“理解，理解！这的确是需要时间。瞿总有这个心，我就很感谢了！”
一旁的陆为昇却有些着急，他太希望这事能成了，恨不得立刻就把合同签了，钱拿到手，好解厂里和市里的燃眉之急。他急声道：“瞿总，李书记，既然大方向都没问题，我看咱们趁热打铁！瞿总您要是对方案没别的意见，我马上请市府办的笔杆子过来，根据咱们议定的框架起草正式合同！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
“今天？” 瞿子龙心里暗叫一声苦，脸上却还得维持笑容，“陆厂长，不急在这一时。您看，这都中午了，咱们也得让休息吃饭不是？”
李正军闻言，也觉得自己和陆为昇有些操之过急了，爽朗一笑，起身道：“对对对，你看我，一谈工作就忘了时间。瞿总说得对，饭总要吃的！走，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去机关食堂，尝尝我们市委的工作餐！虽然比不上外面的馆子，但干净管饱！咱们边吃边聊，有些细节，还可以再推敲推敲。”
“那就叨扰李书记了。” 瞿子龙从善如流，起身笑道。心里却飞速盘算：合同可以签，但付款时间必须拖一拖，至少拖到这该死的雪化了，清江的资金能过来。
.....
市委机关食堂的饭菜确实简单，一荤一素，大锅炖煮，胜在分量实在，热气腾腾。
李正军热情地给瞿子龙和陆为昇打了满满一饭盒，堆得像小山一样，笑道：“别客气，我们这食堂，味道一般，家常便饭，但填肚子没问题。”
瞿子龙和陆为昇道了谢，三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李正军详细询问着瞿子龙对棉纺厂的具体改造思路、用工计划、市场销路等。
瞿子龙对答如流，思路清晰，让李正军频频点头，眼中欣赏之色愈浓。
陆为昇也在一旁补充着厂里的细节，三人谈兴正浓。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王德发在秘书的陪同下，端着饭盒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与李正军谈笑风生的瞿子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阴鸷。又看到旁边的陆为昇，心里更是“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
他原以为与瞿子龙不欢而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该知难而改了。没想到，对方居然绕过了自己，直接搭上了李正军的线！而且看这架势，似乎谈得还很投机？是嫌三百万贵了？想……迂回？
王德发心里冷笑一声，暗骂瞿子龙“不识抬举，攀高枝倒是快”，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带着秘书径直走了过去。
“书记，吃着呢？” 王德发打了声招呼，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瞿子龙。
李正军抬头，看到是王德发，脸上的笑容不变，招呼道：“王市，来，坐坐，一起吃。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云西省来的瞿子龙瞿总，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瞿总，这位是我们市府的市长，王德发同志。”
瞿子龙放下筷子，从容地站起身，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伸出手：“王市长，我们又见面了。”
王德发却没有伸手，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在瞿子龙对面的位置坐下，示意秘书去打饭，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瞿总真是大忙人啊，前天还在跟我谈针织厂，今天就有空来陪李书记吃工作餐了？怎么，是觉得跟我这个市长谈不拢，想请李书记出面‘协调协调’？针织厂那摊子事，可不好协调，三百万的价，是市里集体的决定，谁说话都不好使。”
他这话夹枪带棒，既暗指瞿子龙“脚踩两条船”、“攀附领导”，又点出针织厂的“高价”是集体决策，堵死了李正军可能“说情”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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