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家的后院，彻底变成了另一番天地。
阎王愁的效率高得吓人，短短半个多月，那些清单上堪称天书的材料和零件，就跟长了腿似的，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后院的角落里。
一时间，整个院子，铁锤声、风箱声、金属的碰撞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奏响了一曲原始又野蛮的“铁与火之歌”。
王昊用系统给的图纸，只动了动嘴皮子，就指挥着几个女人用黄泥和砖头，砌起了一个简陋到可笑的土法炼铁炉和锻造台。
“风箱拉起来！对，节奏，注意节奏！”
秦雪茹成了这片小天地里当之无愧的女王。
她整个人都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在屋檐下默默垂泪的清冷寡妇，而是一个浑身充满了火焰般热情的总工程师。
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身打满补丁的蓝色工装，头发用一根布条利落地扎在脑后，白皙的脸蛋上总是沾着几道黑色的油污。
她手里拿着一把铁钳，指挥着众人，那双曾经只有哀愁的杏仁眼，此刻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秀琴嫂子，锤子拿稳了！对着这个点，砸！”
“小玲，火候！看着点火候！颜色不对！”
在李秀琴的感受里，这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能清晰地听到铁锤一下下砸在烧红铁块上，发出的“当！当！”的脆响，那声音比生产队的上工钟声好听一百倍。
她能闻到棚子里那股煤炭燃烧和金属被加热后混合在一起的奇异气味，呛人，却让她感觉浑身是劲。
她能看到，当铁锤落下时，那烧红的铁块上迸溅出的火星，像过年时才能看到的烟花，一闪一闪的，绚烂得晃眼。
她还能感受到，当她抱着一个零件，在秦雪茹的指导下，用砂轮小心翼翼打磨时，那股从手心传来的、微微的震动。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又感到无比的踏实。
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这双只会纳鞋底、掰玉米、在地里刨食的手，有一天，也能亲手去创造这些硬邦邦、沉甸甸，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的东西。
这比在地里挣工分，有盼头多了！
林晚晴则成了秦雪茹最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她戴着那副黑框眼镜，手里永远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一丝不苟地记录着秦雪茹口中的每一个数据。
“雪茹姐，这个零件的公差要求是0.05毫米，对吗？”
她甚至学会了使用那个叫“卡尺”的精贵玩意儿，小心翼翼地测量着每一个成型的零件，那认真的模样，比她当年在学校里考试还要专注。
而苏婉，则带着赵小玲她们，成了这个“草台班子工厂”最坚实的后盾。
“秦姐，歇会儿，喝口水！”
“晚晴，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秀琴嫂子，毛巾，擦擦汗！”
她把后勤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保证了这台疯狂运转的“机器”，永远有充足的“燃料”。
女人们各司其职，整个后院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充满了干劲。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那个名义上的“总顾问”王昊同志，依旧是全家最没用的那个人。
他每天雷打不动，将自己的专属躺椅搬到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槐树下。
上午，喝着苏婉亲手泡的茉莉花茶。
下午，吃着林晚晴削好皮切成块的苹果。
他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那群忙得脚不沾地的女人，偶尔在她们陷入瓶颈时，才会懒洋洋地、看似不经意地冒出一两句话。
“哎，秦工程师，你那个锻打的角度，是不是偏了一点点？”
“媳妇，今天这风有点大，让她们把炉子的火候降一降，别太大了，浪费煤。”
他的话不多，每次都说得轻飘飘的，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
这让秦雪茹在内的所有人，对他愈发地敬畏。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指导‘懒人基建’，项目进度提升5%！】
【系统评价：以最懒的姿态，指点最勤劳的江山！将‘甩手掌柜’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这才是总顾问的正确打开方式！】
【废话，动嘴多省劲。我要是自己上手，那还叫躺平吗？】
王昊在心里跟系统吐槽了一句，翻了个身，准备继续自己的午睡大业。
这一天，项目进展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淬炼发动机核心传动齿轮。
这个齿轮的精度和强度，直接决定了整个发动机的成败。
为了锻造它，秦雪茹带着李秀琴和赵小玲，整整奋战了三天三夜。
当那枚通体赤红、仿佛燃烧着火焰的齿轮，被秦雪茹用铁钳小心翼翼地从锻造炉中夹出来时，整个院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连躺在树下的王昊，也难得地睁开了眼睛。
“准备淬火！”
秦雪茹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她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带着一丝沙哑。
旁边的林晚晴立刻报出数据：“温度850度，符合要求！可以淬火！”
苏婉和李秀琴抬着一桶早已准备好的、温度恒定的冷却油，放到了锻造台边。
秦雪茹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着铁钳，稳稳地将那枚赤红的齿轮，缓缓地、垂直地浸入了黑色的冷却油中。
“滋啦——”
一声剧烈的声响，伴随着一股白烟冲天而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秦雪茹死死地盯着油桶，根据经验默数着时间。
十秒后，她猛地将铁钳提出。
一枚黑黝黝的齿轮，带着一股热气，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成功了？”苏婉紧张地小声问。
秦雪茹没有回答，她将齿轮放到一旁的石板上，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小心地擦拭着。
随着油污被擦去，齿轮露出了它那闪烁着金属幽光的本体。
然而，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
那声音，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秦雪茹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低头看去。
只见那枚凝聚了她们所有人三天三夜心血的齿轮表面，一道头发丝般细微的裂痕，正在缓缓地蔓延。
完了。
功亏一篑。
因为淬火时的温度没有掌握到最完美的状态，导致齿轮内部应力不均，在冷却时，它自己裂开了。
它成了一件废品。
秦雪茹看着那枚报废的零件，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不眠不休，耗尽了心力，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梦想的衣角，可现实却又一次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道裂痕，可手指却在半空中不停地颤抖。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整个小组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秀琴和赵小玲她们，看着秦雪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都跟着手足无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昊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抱着废弃零件，身体微微发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希望被一击粉碎的女人，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他拿起那枚已经冰冷的齿轮，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废料堆里。
“哭什么。”
王昊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洋洋地开口。
“不就是一块破铁吗？”
“扔了，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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