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炎拎着扳手冲进临时审讯室时,俘虏只剩三个了——另外六个金面人在被抬进来的路上,身体突然“蒸发”,连灰都没剩。
“妈的,自毁程序。”刀疤强蹲在墙角,用芦钢片拨弄着地上那摊人形的灰烬,“净世会的标准操作,俘虏超过五分钟没解救,自动触发。”
剩下那三个能活下来,是因为苏晴第一时间用秩序之力封了他们全身规则流动——相当于给他们的“自毁开关”断了电。
但效果有限。
三个人被捆在芦钢椅子上,面具碎了,露出三张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脸。表情平静得像在喝茶,眼神里连点恐惧都没有。
“问出什么了?”耿炎把扳手往桌上一砸。
“屁。”刀疤强呸了一口,“名字、编号、所属单位——全他妈是假的。问急了就一句:‘你们已经被标记,审判庭不会放过任何污染源’。”
“审判庭?”耿炎皱眉,“比净世会还狠?”
“净世会是扫地的,审判庭是砍头的。”影子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捏着半截锁链碎片,“刚才那波只是‘净化小队’,真正的执法力量是审判庭。按流程,净化小队失败后二十四小时内,审判庭会派‘金言灵’过来。”
“金什么玩意儿?”
“金言灵。”影子把碎片扔给耿炎,“你可以理解为……会说话的规则武器。每个金言灵都是一段活着的‘律令’,它们的‘说话’就是‘宣判’,说你有罪,你就真会从规则层面崩解。”
耿炎盯着手里那截碎片,灰白色的表面正在缓慢褪色,露出底下暗金色的纹理:“这玩意儿……”
“对。”影子点头,“锁链只是外壳,真正的核心是金言灵写进去的‘判词’。刚才那八根链子,每根里面都塞了一句‘此地污染,当诛’。”
“所以林老大把它们崩了……”
“等于是把‘判词’吃了。”影子表情复杂,“光婴现在肚子里,至少塞了八句金言灵的‘诛杀令’。”
审讯室里安静了两秒。
然后,墙角那三个俘虏突然同时笑了。
不是嘲讽的笑,是……解脱的笑。
“晚了……”中间那个开口,声音嘶哑,“你们吃下判词的那一刻……金言灵就已经‘看见’了……”
“看见什么?”耿炎一把揪住他衣领。
“看见你们的位置……看见你们的规则构成……看见……”俘虏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看见你们怎么死。”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天花板——
裂了。
不是物理裂缝,是规则的“文字裂痕”。
一行行暗金色的、扭曲的古代篆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刻在天花板上,每出现一个字,房间里的空气就凝固一分。
【罪一:私藏规则污染源】
【罪二:抗拒净化】
【罪三:吞噬判词】
【罪四……】
“是金言灵的‘定罪书’!”影子嘶吼,“它已经到了!正在给农场‘立案’!一旦七条罪状列完,整个农场会直接被‘宣判’抹除!”
“打断它!”耿炎抄起扳手就往天花板上砸。
“铛!!!”
扳手砸在文字上,炸出一团火花,但文字纹丝不动——规则层面的东西,物理攻击无效。
“罪五:圈养异常生命体”
第五行字浮现。
房间温度骤降,墙角的三个俘虏身体开始结霜——不是低温,是规则层面的“冻结”,他们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解脱的笑容上,然后“咔”一声碎成冰渣。
“罪六:污染地脉”
第六行字。
地面开始震颤,不是地震,是地下的规则脉络在“哀嚎”——金言灵正在抽取农场地脉的能量,用来书写最后一条罪状。
“操!”耿炎感觉手里扳手越来越沉,自己的规则结构也在被压制,“苏姐呢?!”
“在教室!”刀疤强撞开窗户,“那边——”
话没说完。
第七行字,浮现了。
【罪七:亵渎神庭】
七行罪状,列完。
所有文字同时亮起刺目的暗金光芒,光芒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枚巨大的、旋转的印章虚影——
印章底下,是一个字:
【诛】
印章落下。
不是物理下落,是规则层面的“盖棺定论”。
整个农场,在这一刻,被“宣判”了死亡。
教室里的苏晴感觉胸口一闷,差点跪地上。
她心脏位置的光团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警报:
“金言灵!审判庭的‘七罪印章’!被它盖中……整个农场的规则会像被橡皮擦抹掉一样……彻底消失!”
“怎么挡?!”苏晴咬牙。
“挡不了。”光婴声音发抖,“只能……跑!”
“跑哪去?!”
“地底!往地脉深处钻!印章只能覆盖地表,地脉深处它够不着——”
话没说完。
教室窗外,那枚巨大的【诛】字印章,已经压到了离地不足百米。
印章散发的威压,让教室里七个人全部瘫在地上——王德发直接吐血,李守田手里的赤皮册子自动焚毁,秦墨的三台分析仪屏幕炸裂。
连苏策燎——刚被医疗组抢救过来,躺在担架上——也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胸口包扎的绷带迅速被血浸透。
“爸!”苏晴想冲过去,但身体被印章威压死死钉在原地。
眼看印章就要落下——
农场西面,那堆树苗粉末的位置,突然炸开一团金绿色的光!
不是光。
是……“回应”。
地底深处,林燊燊生前埋下的根脉网络,在这一刻被金言灵的“定罪”刺激,彻底苏醒了。
无数根须破土而出,像疯狂生长的藤蔓,迎着那枚印章撞了上去!
“噗噗噗噗——”
根须撞在印章底部,瞬间粉碎,但更多的根须补上。
一层又一层。
三秒内,根须在印章和地面之间,硬生生织出了一张厚达十米的“缓冲网”。
“那是……”苏晴看着那些根须——每一根表面都流转着熟悉的规则纹路,“林燊燊的……”
“对。”光婴在她脑子里喘气,“他死前……把自己融进了农场每一寸土。现在……农场在‘自卫’。”
但自卫的代价巨大。
每一根根须被印章碾碎,农场地脉的能量就暴跌一截。
钱老在控制室看着监测数据,声音嘶哑:“地脉能量储备……每分钟下降20%!照这个速度……最多五分钟,根脉网络会彻底枯竭!”
“五分钟……”苏晴盯着窗外那枚还在缓慢下压的印章,“够了。”
她转身,一把抓起地上瘫软的王德发:“第二课!你们种出什么了?!”
王德发嘴唇哆嗦,指了指自己那盆土——
盆里,那朵灰白色的花,不知何时已经结出了一颗……“果实”。
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螺旋纹路,颜色是诡异的灰白与金绿交织。
“这是……”苏晴盯着那颗果实。
“我……我也不知道……”王德发咳嗽着,“刚才金言灵列罪的时候……盆里的土突然疯了……七只手把花蕊撕开……塞进去好多东西……然后……就结了这个……”
“塞了什么?!”
“我的血……还有……我闺女的头发……”王德发声音发颤,“还有……我老婆早上给我带的馒头渣……”
苏晴:“?”
光婴突然在她脑子里尖叫:
“是‘执念结晶’!王德发对家人的执念,被金言灵的‘定罪’压力催化,强行结晶化了!这东西……是规则层面的‘锚’!”
“锚?”
“对!锚定‘存在’的锚!”光婴语速快得像连珠炮,“金言灵的‘诛杀令’本质是‘否定存在’,而执念结晶是‘肯定存在’——用‘我女儿需要我’来对抗‘你该死’!这是……这是唯一能对抗金言灵的东西!”
苏晴立刻看向其他六个人:
“你们的呢?!”
李守田哆嗦着捧起自己的土盆——盆里结出了一枚半透明的、布满数据纹路的“算筹果实”。
沈青禾的是一朵“血肉之花”——花瓣由纤细的血管和神经构成,还在微微搏动。
秦墨的是一颗“齿轮果实”——表面三百六十个切面,每个切面都在播放不同的数据流。
周怀仁的是一卷“公式卷轴”——由泥土和规则凝结成的羊皮纸,上面写满了微积分方程。
另外两个学员也各自结出了奇怪的东西——一个像“罗盘”,一个像“秤砣”。
加上王德发的“执念结晶”,正好七样。
“七样‘理解’的具现化……”光婴声音兴奋起来,“七种对抗‘否定’的‘肯定’……够了!够了!”
“怎么用?!”苏晴吼。
“吃!”光婴也吼,“让我吃了它们!七种规则同时消化……我能暂时恢复‘生前’三成实力!三成……够我撕了那枚印章!”
“可你刚才不是说消化不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生死关头!”光婴尖叫,“快!印章离地还剩五十米!根脉网络还能撑两分钟!两分钟后……全得死!”
苏晴没再犹豫。
她冲到七个学员面前,一把抓起七样“果实”,全部塞进自己嘴里——
不是真吃,是塞进胸口,让光婴吸收。
七样东西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融化,渗入,冲进心脏位置的光团。
光团剧烈膨胀!
从拳头大小,膨胀到篮球大,再到——
“砰!”
光团炸开,但炸出的不是碎片,是漫天金绿色的规则火焰。
火焰在空中重新凝聚,凝结成一个三米高的、半透明的、和林燊燊生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形虚影。
虚影睁开眼。
左眼混沌星璇,右眼秩序符文。
“总算……”林燊燊的虚影活动了下“手腕”——虽然手腕是虚的,“活过来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那枚已经压到离地三十米的【诛】字印章。
然后,抬手。
五指张开,对准印章——
“老子这辈子……”
“最烦别人给我定罪。”
他掌心炸开金绿色的规则洪流!
不是攻击,是……“书写”。
洪流在空中凝结成七个巨大的、扭曲的、和金言灵风格完全相反的——
狂草。
七个字: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七字成阵,逆冲而上,狠狠撞在印章底部!
“轰——!!!”
规则层面的碰撞,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脑子“嗡”一声,像被重锤砸了后脑勺。
印章下压的速度骤停。
七字狂草像七根钉子,死死钉在印章底面,疯狂侵蚀印章内部的“判词结构”。
“你……你竟敢……”天空传来一个冰冷、空洞、仿佛千万人同时开口的声音,“亵渎……审判……”
“审判你妈。”林燊燊虚影咧嘴笑,“老子种地种得好好的,你们非要来贴封条。贴一次不够,还贴第二次。怎么,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他另一只手也抬起,双掌合十。
“既然你们喜欢‘定罪’……”
“那老子也给你们定一个。”
他背后,农场的地脉根须突然全部炸开,化作亿万道金绿色的光丝,涌入他体内。
光丝在他掌心凝结,压缩,最后变成一枚——
土坷垃。
普普通通,灰不溜秋,还带着点湿气的土坷垃。
林燊燊虚影掂了掂土坷垃,然后对着天空某处——
“走你!”
土坷垃脱手,速度不快,但轨迹诡异——不是直线,是“规则跳跃”,前一秒还在手里,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千米高空,再下一秒——
砸在某个“看不见的东西”上。
“噗。”
很轻的一声。
然后,天空裂了。
不是空间裂缝,是“规则伪装”被砸碎了。
一个身穿暗金色长袍、头戴高冠、脸上蒙着白布的身影,从破碎的伪装里跌出来。
身影手里捧着一卷巨大的、正在燃烧的卷轴——卷轴上写满了刚才那七行罪状。
这就是金言灵的本体。
“找到你了。”林燊燊虚影笑得更欢了,“藏头露尾的,还以为多牛逼呢。”
金言灵抬起头——虽然蒙着白布,但能感觉到它在“看”林燊燊。
“污染源……必须……清除……”
它开口,声音依旧空洞,但多了点……颤抖。
“清除?”林燊燊虚影抬手,指了指农场,“你问问这片地,同不同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农场,所有土地,同时“震动”。
不是地震。
是……“呼吸”。
土壤翻涌,像活过来一样,表面浮现出亿万张微小的“嘴”。
每张嘴都在说同一句话:
“不——同——意——”
亿万声音汇成海啸,冲天而起,狠狠撞在金言灵身上!
金言灵身体剧震,手里那卷罪状卷轴“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
“这……这不可能……”它声音彻底变了调,“凡土……怎能对抗神庭律令……”
“神庭?”林燊燊虚影一步步“走”向天空——每走一步,身形就凝实一分,“律令?”
他走到金言灵面前,抬手,一把扯掉对方脸上的白布。
白布下面——
没有脸。
只有一张“嘴”。
一张布满尖牙、不断开合、流淌着暗金色口水的嘴。
“果然。”林燊燊虚影撇嘴,“所谓金言灵,就是一段会说话的‘程序’。连脸都没有,也配审判活人?”
他伸手,抓住金言灵手里那卷罪状卷轴。
“这东西……我收了。”
“就当你们净世会……”
“给老子的精神损失费。”
他用力一扯!
卷轴从金言灵手里脱离,落入他掌心。
卷轴上的七行罪状文字,开始疯狂挣扎,像活蛇一样扭曲,试图逃离。
但林燊燊虚影张嘴——
“啊呜。”
一口,把卷轴吞了。
金言灵僵在原地。
然后,它的身体开始“褪色”。
从暗金色,褪成灰白,再褪成透明。
三秒后,彻底消散,连点渣都没剩。
它死了。
不是被杀死,是“存在意义”被剥夺——它的核心就是那卷罪状卷轴,卷轴没了,它自然就不存在了。
天空恢复湛蓝。
那枚巨大的【诛】字印章,在卷轴被吞的瞬间就崩解成漫天光点,随风飘散。
农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半空中那个三米高的林燊燊虚影。
虚影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小团暗金色的规则雾气。
“味道……还行。”他咂咂嘴,“就是有点……刻板。净世会的规则,全是条条框框,吃多了容易便秘。”
然后,他低头,看向教室里的苏晴。
眼神复杂。
“你……”苏晴开口,声音发哑,“还能撑多久?”
“三分钟。”林燊燊虚影耸肩——虽然虚影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七种‘理解’提供的能量,只够我显形这么久。三分钟后,我会缩回光婴状态,而且……可能会沉睡一段时间。”
“多久?”
“不知道。”他顿了顿,“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得看我消化那卷罪状卷轴的速度——里面塞了净世会几百年的‘判例’,够我啃一阵子了。”
苏晴沉默。
“别哭丧着脸。”林燊燊虚影咧嘴笑,“我死了都能活过来,睡个觉算什么。”
他飘下来,落在苏晴面前——虚影缩小到正常人身高,伸手,想摸她头,但手穿过去了。
“啧,忘了现在是虚的。”他收回手,“总之,农场交给你了。那七个学员……好好教。他们种出来的‘理解’,是唯一能对抗金言灵的东西。下次审判庭再来,可能就不止一个金言灵了——可能是三个,七个,甚至一支‘审判军团’。”
他看向那七个瘫在地上的学员:
“王德发,你的执念结晶……不错。下次试试把你闺女的照片也种进去,效果可能更好。”
“李守田,算筹果实太死板了,规则是活的,不是数学题。”
“沈青禾,血肉之花方向对了,但缺‘魂’。下次滴血的时候,脑子里别想着分析数据,想着你最喜欢的植物怎么生长。”
“秦墨……”
他挨个点评完,最后总结:
“总之,第二课算你们及格了。”
“第三课的内容……”
他顿了顿,突然笑得有点坏:
“种‘武器’。”
“不是锄头那种玩具。”
“是真正的、能宰了金言灵的……”
“规则凶器。”
七个学员眼睛同时亮了。
“具体怎么种……”林燊燊虚影开始变淡,“等我睡醒了……再教。”
“现在……”
他看向苏晴:
“给我找个地方……”
“睡觉。”
虚影彻底消散,化作一团七彩光雾,钻进苏晴心脏。
光雾里传来最后一句嘟囔:
“要软的床……”
“硬的睡不着……”
苏晴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转头对着控制室吼:
“林枫!把老大——哦不,把那小王八蛋的躺椅搬出来!放树苗粉末那个位置!垫三层棉被!”
“再搭个棚子!遮阳挡雨!”
“以后那儿就是农场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
“禁地。”
“除了我和七个学员,谁靠近……”
“打断腿。”
说完,她低头,看着自己心脏位置。
那里,光团已经缩回核桃大小,安静地搏动着,像颗休眠的种子。
她轻声说:
“睡吧。”
“等你醒了……”
“咱们一起……”
“种他个天翻地覆。”
远处,夕阳西下。
农场废墟上,重建的机械又开始轰鸣。
而西面平原,那堆树苗粉末旁,一把破旧的躺椅静静摆在那里。
躺椅上,没有人。
但椅面微微下陷。
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正躺在上面。
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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