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大军北调的消息在山里传开后，人心总算稳当了些。
虽然日子还是苦，可至少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怕官兵打进来了。营地里的气氛松快了不少，连带着训练场上喊号子的声音都响亮了几分。
潘金莲却不敢松劲。她知道，方腊现在是顾不上，可等他腾出手来，迟早还得找上门。趁这空当，得多攒点本钱。
练兵是头等大事。陈石头现在练得更狠了，每天天不亮就把人拉起来，绕着营地跑圈。跑完圈练刀，练完刀练箭，练完箭还得练怎么爬山、怎么过沟。有些青壮累得受不了，私下里抱怨，被陈石头听见了，逮着就是一顿训：
“累？累就对了！现在多流汗，将来战场上少流血！你们以为方腊的兵是吃素的？等他们打过来，刀砍到脖子上，你再想练就晚了！”
话糙理不糙。抱怨的人听了，咬咬牙，继续练。
潘金莲偶尔也去训练场看看。她不太懂具体怎么练兵，但看得懂士气。那些青壮虽然累，但眼神里渐渐有了股劲儿，不再是最初那种逃难百姓的慌张样了。
武松那边也没闲着。他带着那五十个精兵，专练夜袭和突围。夜里把人拉进深山老林，一声令下，五十个人就得在规定时间内摸到指定地点，还不能被“敌人”——其实就是营地里的哨兵——发现。开始的时候老被逮住，后来练得多了，渐渐有了点模样。
这天傍晚，潘金莲正在窝棚里看李账房送来的账本，武松兴冲冲地进来了。
“嫂嫂！成了！”他咧着嘴笑，“昨晚俺带人摸‘敌营’，五十个人，一个没被发现！哨兵到现在还不知道咋回事呢！”
潘金莲放下账本：“真一个没发现？”
“真真的！”武松拍胸脯，“连放暗哨的地方都摸清楚了，要不是自己人，俺都能给他端了！”
潘金莲点点头：“练得不错。不过真上了战场，方腊的哨兵可没这么好糊弄。”
“俺知道。”武松说，“所以俺打算再加点难度，让他们带着真家伙练——当然不用开刃，但得有个分量。”
“可以。”潘金莲说，“不过注意安全，别伤着自己人。”
“放心吧！”
武松走后，潘金莲继续看账本。粮食是眼下最头疼的事。从太平镇带出来的存粮，省着吃还能撑一个多月。加上百姓自己挖的野菜、摘的野果，最多再撑半个月。再往后，就得断粮了。
她让李账房把营地里的存粮又清点了一遍，连每个窝棚里私藏的一点都没放过。清点完，数字更让人发愁。
正发愁呢，外头传来孩子的读书声。是宋明理在学堂上课。
潘金莲走出窝棚，往学堂方向看去。草棚里坐着二十来个孩子，大的十二三，小的六七岁，都坐得笔直，跟着宋明理念书。宋明理手里拿着根树枝当教鞭，在地上划字，教得认真。
这宋明理来了半个月，除了教书，平时也不多话，更不四处打探。潘金莲派去“照顾”他的人回报，说宋先生每天除了教书，就是自己在窝棚里看书——书是他逃难时随身带的几本，都快翻烂了。
看起来，像是个真心来避难的读书人。
可潘金莲心里那点疑虑，始终没完全消。乱世里，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张斯文脸皮底下，藏着什么心思？
正想着，宋明理下课了。孩子们一窝蜂跑出来，看见潘金莲，都规规矩矩站住行礼：“主上好！”
潘金莲点点头：“去玩吧，别跑远。”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了。宋明理走过来，拱手：“凤主。”
“宋先生辛苦。”潘金莲说，“孩子们学得可还用心？”
“都很用心。”宋明理说，“尤其是几个大点的孩子，认字快，记性也好。就是……唉，可惜了，若是太平年月，这些孩子里说不定能出几个读书种子。”
潘金莲看着他：“乱世里，能活命就不错了，读书是奢侈。”
“凤主说的是。”宋明理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在下……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说。”
“这几日在下观察，营地里的粮食，怕是撑不了太久了吧？”宋明理声音压低了些，“在下斗胆，想给凤主出个主意。”
潘金莲看着他，没说话。
宋明理继续说：“南边百里外，有个地方叫黑风谷。那儿土地肥沃，又隐蔽，早年有伙山贼在那儿种过地，后来被剿了，地就荒了。若是咱们能派人去，把地重新开起来，种些快熟的庄稼，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潘金莲心里一动：“先生怎么知道这地方？”
“在下逃难时路过那儿，听当地人说的。”宋明理说，“当时还去看了一眼，地方确实好，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进去，易守难攻。就是……就是离方腊的一个哨卡有点近，约莫二十里。”
潘金莲沉吟片刻：“这事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宋明理拱手退下。
潘金莲回到窝棚，把武松和陈石头又叫来，说了黑风谷的事。
“黑风谷？”陈石头皱眉，“这地方俺听说过，确实隐蔽，可也危险。离方腊的哨卡太近，万一被发现了……”
“富贵险中求。”潘金莲说，“咱们现在缺粮，不能光指望山里这点野菜。得找个能长久种地的地方。”
武松问：“嫂嫂，你信那宋明理？”
“不全信，但可以试试。”潘金莲说，“二郎，你带几个人，悄悄去黑风谷探探。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咱们就干。”
“那宋明理呢？”陈石头问，“让他跟着去？”
“不。”潘金莲摇头，“让他留在山里。你找两个人，盯紧点，看他有什么动静。”
第二天一早，武松带了五个精兵，扮成猎户，悄悄出山往黑风谷去了。
潘金莲在营地里等消息，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步棋很险，可不得不走。粮食是命根子，没了粮，再多兵也白搭。
三天后，武松回来了，带回来个好消息——黑风谷确实像宋明理说的，土地肥，又隐蔽。而且那伙山贼留下的田埂、水渠都还在，稍微收拾就能种地。
“就是离方腊的哨卡确实近。”武松说，“站在谷口高坡上，能看见哨卡的炊烟。不过哨卡的人好像很松懈，俺们在那儿猫了两天，没见他们出来巡逻过。”
潘金莲心里有数了：“那就干。陈石头，你挑五十个会种地的青壮，再派二十个兵护着，明天就去黑风谷。记住，白天干活，晚上撤回营地，别在谷里过夜。”
“那……种什么呢？”陈石头问。
“种什么都行，只要长得快。”潘金莲说，“菜、豆子、萝卜，有什么种什么。对了，再带些土豆种——那东西好活，产量也高。”
安排完，潘金莲又想起宋明理。这读书人，到底是无心一提，还是有意指点？
她让人把宋明理叫来。
“先生说的黑风谷，我去看过了，确实是个好地方。”潘金莲看着他说，“先生大才，不知可愿帮我管管种地的事？”
宋明理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凤主抬爱了，在下一个书生，只会纸上谈兵，哪懂种地？”
“不懂可以学。”潘金莲说，“先生读过书，会算账，管管人手、记记收成，总比大老粗强。”
宋明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既然凤主信得过，在下……愿尽力一试。”
潘金莲点点头：“那好，明天你就跟着陈将军去黑风谷。记住，你的任务是管账、管人，种地的活有别人干。”
宋明理退下后，陈石头小声问：“主上，你真让他去？万一他……”
“就是让他去，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潘金莲说，“好好盯着，看他去了黑风谷，是真心干活，还是另有打算。”
第二天，五十个青壮、二十个兵，加上宋明理，浩浩荡荡去了黑风谷。
潘金莲站在营地口，看着队伍消失在林子里，心里默默盘算。
这步棋走对了，就能多一条活路。
走错了……也不怕。
她还有兵，还有时间，还有翻盘的机会。
深山里，日子还在继续。练兵、找食、种地，一样不能少。
但至少，希望又多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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