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宫灯次第熄灭，皇宫重归沉静。王卓正欲出宫，却见朱高炽从回廊另一头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姑父留步。”朱高炽走近，压低声音笑道，“还是您的寿礼最得皇爷爷欢心啊。那一首《临江仙》，当真是点透了皇爷爷此刻的心境。这份心思，比什么奇珍异宝都贵重。”
王卓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呵呵一笑，拱手道：“太孙殿下说笑了。臣不过是遵旨呈递贺表，陛下念及旧事，心生感慨，这才吟诵佳句以抒怀。臣……实在不太明白殿下所指。”
朱高炽深深看了王卓一眼，知道他不会承认，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道：“皇爷爷口谕，请姑父往谨身殿议事。父王、十二叔已在殿内等候，允熥堂弟也在。”
王卓心下了然。寿宴已过，该办正事了。波斯湾——那块流淌着“黑金”的宝地，终于要提上日程了。“臣遵旨。”
谨身殿内灯火通明。朱元璋已换下宴服，穿着常服坐在御案后，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冷静锐利。太子朱棣、湘王朱柏分坐两侧，年轻的朱允熥则略显局促地坐在下首。
见王卓进来行礼，朱元璋摆了摆手：“免了。坐。说说波斯湾的事。”
王卓走到悬挂的巨大世界地图前——这是东大提供的最新版，其精确度与涵盖范围令这个时代任何舆图都黯然失色。他的手指精准地落在波斯湾沿岸区域。
“陛下，诸位，”王卓开门见山，“波斯湾地下的石油储量极其丰富，且埋藏浅，开采难度远低于许多地方。东大可提供详细的油田分布图与勘探数据，并派遣工程师、提供全套开采与初步炼化设备。技术层面，问题不大。”
他的手指向地图上方，划向广袤的中亚：“真正的难题在于邻居——正如日中天的帖木儿帝国。其国主帖木儿野心勃勃，目前正致力于向西北扩张。按史……按东大掌握的史料分析，大约两年后，他将与金帐汗国进行一场决定中亚霸权归属的决战。”
朱棣眉头紧锁：“也就是说，这两年，帖木儿的主要精力不在南方？”
“正是。”王卓点头，“这是我们的窗口期。现阶段目标不宜过大，不应过分刺激这个强大的陆上帝国。我们只需在波斯湾沿岸，选取一两个条件优越的港口，建立稳固据点，掌控霍尔木兹海峡，专心开采石油即可。站稳脚跟，积累资源，方为上策。”
“若帖木儿主动挑衅呢？”朱棣追问，这是最现实的军事考量，“据点必须驻军，否则如何确保安全？孤军远悬海外，补给线漫长，一旦被围……”
“三千人。”坐在一旁的朱柏忽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三千装备新式火器、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军，配以相应数量的火炮、弹药，足矣。”
他在东大期间，除了学习科技，也深入研究过现代与古代战例，对火力优势有深刻认识。“依托海岸，舰炮可提供支援。若帖木儿敢来犯，以其军队现有的装备与战术，我三千新军依托工事，足以击溃数倍之敌。若其不依不饶，”朱柏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就消灭他，如果后勤补给跟的上，我有把握平推了帖木儿帝国。”
王卓补充道：“湘王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但我们必须清醒：我们派去的人太少，远离本土，绝不能被拖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或‘治安战’。我们的目的是资源，不是征服——至少现阶段不是。真正的战略展开，要等到帖木儿帝国与金帐汗国决出胜负，无论谁赢，国力必有损耗。同时，”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虚线划过，“通往西域的铁路必须抓紧修建贯通。届时，陆上通道打开，后勤保障能力飞跃，才是大明经略中亚、乃至东欧的时机。”
朱元璋一直静静听着，此时微微颔首，看向朱柏：“老十二，此次远赴波斯湾建立据点，以你为主。郑和的船队负责运送人员、装备。到了地方，首要之事是什么，你可清楚？”
朱柏起身，恭敬回道：“儿臣明白。登陆立足后，立即选址修建简易机场。这是姐夫与儿臣商议过的关键。波斯湾距离大明本土万里之遥，单纯依赖海路补给，周期长，变数多。有了机场，关键时刻，可由姐夫从东大直接调运最急需的物资、器械，甚至人员，实现快速支援。此为海外据点的生命线，亦是威慑潜在之敌的一张底牌。”
王卓接口道：“陛下放心，东大方面会提供必要的工程指导与设备。万事开头难，安全第一。只要站稳最初半年，后续便能顺畅许多。”
朱元璋沉吟片刻，目光在朱柏年轻却坚毅的脸上停留。他忽然对侍立一旁的宦官道：“去，把朕那条青玉腰带取来。”
玉带取来，朱元璋亲手递给朱柏：“戴上。此去万里，凡事多思量，多听取东大专家的建议，也要体恤手下将士。还有，”他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朱允熥，“等你在那边，稳定下来后，把你允熥侄子接过去。以后他在海外，就靠你这个叔叔多加照拂了。”
朱柏郑重接过玉带：“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不负所托。”
“戴上，转身让咱瞧瞧。”朱元璋语气缓和了些。
朱柏却微微躬身：“父皇面前，儿臣岂可背对君父？此非为臣为子之礼。”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指着朱柏对朱棣和王卓道：“瞧瞧，去东大学了一段时间，这道理是一套一套的，还学会跟你爹贫嘴了。”虽是调侃，眼中却并无责怪，反而有些欣慰。儿子知礼守节，又见识开阔，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接着，朱元璋看向王卓：“王卓，你尽快再往东大一行，协调此次波斯湾行动所需的专家、设备，务必准备周全。这次，”他指了指朱允熥，“把允熥也带上。让他在东大好好学点实在的东西，开阔眼界，改改性子。别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朱允熥闻言，连忙起身，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地看向王卓，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虽轻但清晰：“有劳姑父费心照料了。”
王卓点头应下：“臣领旨。必当妥善安排。”
议事已毕，众人告退。走出谨身殿，夜风微凉。王卓看着身侧沉稳的朱柏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努力挺直脊背的朱允熥，心中不由感慨。
历史上，湘王朱柏结局凄惨，建文年间因被疑谋反，举家自焚；朱允熥更是命运多舛，作为朱标嫡次子，在永乐朝被废为庶人，禁锢至死。
如今，朱柏将远赴海外，开疆拓土，或许能成就一番功业；朱允熥也将获得新的教育与未来。
‘这一世，’王卓望着宫墙外深沉的夜空，默默想道，‘至少让他们有机会，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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