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第十一日,青牛村百年工坊的祖师像突发异变。这尊三代匠人供奉的鲁班像无风自动,像身裂纹中渗出暗红色铁锈。刘镇南正在像前学习木工基础,突然发现昨日还完好的“避尘榫”扭曲成“噬魂卯”。
新任工阁执事踏着刨花降临,手中墨斗轻弹间木屑横飞。“山野匠人,也敢窥探天工造化?”墨线过处,青石地裂开工痕,钻出工宗用戾气炼制的蚀魂钉。刘镇南临危应变,引松脂为胶,清透脂液触及毒钉竟凝成琥珀工晶。
子夜时分,工坊内所有工具突然凌空飞起。锯子自行切割梁柱,斧头狂劈门窗,刨花如刀片般四射。老木匠惊觉这是失传的“百工噬魂阵”,慌忙掷出镇尺却遭反弹,镇尺倒飞回来,在他肩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镇南小心背后!”林素衣推开险些被飞斧劈中的学徒,自己手臂被刨花划出三道血口。她撕下衣襟想包扎伤口,布料却在触及伤口的瞬间化作飞灰——那些工具上附着噬魂毒!
刘镇南被气浪掀飞,后腰撞在工作台上,肋骨发出脆响。他强忍剧痛抓起半截断锯,却发现锯刃上浮现狰狞鬼面。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工具所伤的村民,伤口开始蔓延蛛网般的黑纹,他们的魂魄正被工灵疯狂撕扯。
七日守像,刘镇南以心头血温养祖师像。每滴血渗入裂纹,他的面色就灰败一分。恍惚中见林素衣残魂显现,将家传《天工开物》残卷化作星芒汇入他识海。可就在这时,工阁之主真身降临,他脚踏木鸢,腰间摄魂铃摇出夺魄魔音。
生死关头,刘镇南在血泊倒影中窥见骇人真相。每件工具都连着村民的命魂,工痕的另一端没入地火深处的混沌工核。核中镇压着上古凶器“噬魂砧”,正通过工痕吞噬生灵精魄。那些被吞噬魂魄的村民,正变成行尸走肉的木傀儡。
就在噬魂砧即将吞噬最后一批村民时,刘镇南福至心灵。他咬破十指,以血为漆在像身画下“匠心独运符”。此符竟引动地脉真火,将噬魂砧的吞噬之力反转为养魂之源。那些被真火淬炼的村民,掌心竟浮现本命工印。
立春那日,异变突生。觉醒的工印让村民获得操控工具的能力,木匠能使刨花成盾,铁匠能让铁水化甲。但这力量也引来了工阁的疯狂反扑。工阁之主启动万工大阵,村中所有器具开始无差别攻击主人,锄头劈向农夫,菜刀砍向厨娘,整个青牛村陷入自相残杀的绝境。
谷雨时节,老木匠在祖师像底座暗格中发现血书。原来工坊地下埋着工圣遗骸,而工阁之主真正想要的,是借村民魂魄血祭这位工圣,炼制可吞噬天地的“万工噬魂幡”。
芒种黎明,当第一个村民被自己的工具贯穿胸膛时,刘镇南在血泊中顿悟。他发现工圣传承需要“以身为材,以心为器”,于是震断三根肋骨,以骨为凿,在掌心刻下“舍身成器”四字。骨血滴落处,那些暴走的工具突然静止。
夏至正午,更大的灾祸降临。那些被救的村民突然工印反噬,掌心工印如活物般蠕动,竟开始反向操控主人。老铁匠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铁锤,砸向自己孙儿的头颅。
“爷爷不要!”孩童的哭喊让老铁匠短暂清醒,他生生扭转手腕,铁锤砸在自己左肩,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刘镇南目眦欲裂,他冲向老铁匠,却见更多村民开始自残。裁缝的剪刀刺向自己的咽喉,樵夫的斧头劈向自己的膝盖——他们在用最后的神智与工印争夺身体控制权。
“镇南哥,接着!”林素衣撕开衣袖,露出白皙手臂。她咬破指尖,以血为线,在空中绣出“定魂纹”。这是她娘亲留下的保命绝技“天衣无缝针”,以寿元为线,可定魂魄。但她修为尚浅,强用此术,是在燃烧生命。
血线如蛛网蔓延,暂时定住了失控的村民。林素衣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黑发中竟生出缕缕银丝。“我只能维持三十息……快想办法……”
刘镇南看向祖师像,突然想起《天工开物》中的记载:“工之极者,非器之利,乃心之诚。”他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工圣在上!若工匠之道真需血祭,请取我性命,放过无辜村民!”
三叩首,额破血流。鲜血渗入青石地砖,竟沿着古老纹路蔓延,最终汇入祖师像底座。像身突然迸发金光,一个苍老虚影浮现——正是工圣残魂!
“痴儿……”虚影叹息,“工道真谛,在以器载道,以心御物。那些人,早已背弃初心。”
话音落,工圣残魂化作万千金芒,没入每个村民眉心。那些被工印控制的村民浑身剧震,眼中恢复清明。更神奇的是,他们掌心的工印开始变化,从狰狞的鬼面化作祥云纹、缠枝纹、万字纹……
但危机未解。工阁之主见状暴怒,祭出本命法宝“噬魂万工盘”。此盘一出,所有刚被净化的工具再次暴走,且威力倍增。更可怕的是,地面裂开,爬出无数木石傀儡——正是工阁用邪术炼制的“工傀”。
刘镇南环视四周:老木匠断了一臂,林素衣气息奄奄,村民虽恢复神智却伤痕累累。他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那截断锯。
“工阁之主,你可知工匠为何要拜祖师?”
工阁之主嗤笑:“自然是为求技艺精进。”
“错了。”刘镇南将断锯抵在心口,“是为不忘本心。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工匠之心!”
他用力一推,断锯刺入胸膛——不是自戕,而是以身为材,以心血为引,施展禁术“心血铸器”。这是《天工开物》最后记载的搏命之法,以毕生精血,铸最后一件器。
鲜血没有流出,而是沿着锯刃蔓延,将其染成赤金色。刘镇南的气息急速衰弱,但那截断锯却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以我血,铸我魂。以我心,正工道!”他挥动赤金断锯,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轨迹。
轨迹所过之处,暴走的工具突然静止,工傀纷纷跪倒,连噬魂万工盘都开始剧烈震颤。工阁之主惊恐地发现,自己与法宝的联系正在被切断。
“这不可能!你一个凡俗匠人,怎能施展‘匠心通明’?!”
刘镇南不答,他每挥动一次断锯,面色就苍白一分,但眼神却越来越亮。第七次挥动时,噬魂万工盘“咔嚓”一声,出现裂纹。工阁之主喷出鲜血,本命法宝受损,他遭重创。
“撤!”工阁之主化作黑烟欲逃。
“现在想走,晚了。”刘镇南将最后一点生命力注入断锯,掷向黑烟。断锯在空中化作赤金龙影,一口吞下黑烟。工阁之主惨叫都未发出,便魂飞魄散。
赤金龙影飞回,重新化作断锯,但色泽黯淡,灵性大损。刘镇南接住断锯,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下。林素衣爬到他身边,将所剩无几的真元渡入他体内。
“傻子……为什么要用禁术……”
刘镇南虚弱地笑:“因为……我是工匠啊。工匠的器,是拿来护人的……”
他昏迷了九天九夜。期间,村民轮流守候,老木匠不顾断臂之痛,为他雕刻续命木人;老铁匠拖着伤腿,为他打造护心镜;连孩童都去采来最好的草药。
第十日清晨,刘镇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崭新的轮椅上一—这是全村匠人合力为他打造的。轮椅上雕刻着百工图,扶手处镶嵌着那截赤金断锯。
“大家……”他喉头哽咽。
“刘师傅醒了!”欢呼声传遍全村。人们涌来,不是朝拜,而是像家人般围坐。老木匠用仅剩的手拍拍他肩膀:“小子,工圣传承你接下了,这村里的匠人,以后都得听你的。”
刘镇南看向祖师像,像身裂纹已愈合,且多了几分温润光泽。他忽然明白,真正的传承,不在力量,而在精神。
三个月后,青牛村“天工院”落成。刘镇南将《天工开物》公开传授,但有三个条件:一、学艺先学德;二、制器不为杀;三、工匠不跪天。
有人质疑第三条太过狂妄。刘镇南指着轮椅扶手上的断锯:“工匠一双手,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我们拜的是心中道理,不是天上神仙。”
一年后的春分,工阁余孽卷土重来。这次他们不再强攻,而是散播“速成工法”,声称可让人三日成匠,七日宗师。周边村落不少年轻人被诱惑,偷学邪法后,确实技艺大进,但心性大变,为求精品不惜以人祭器。
更可怕的是,这些学了邪法的匠人,开始暗中渗透青牛村。他们伪装成求学之人,在天工院里散播“器为尊,人为卑”的邪说。有年轻学徒被蛊惑,深夜盗取刘镇南的赤金断锯,欲借其力炼器。
刘镇南发现时,那学徒已走火入魔,正要用断锯自残祭器。“师傅,你说器是护人的,可我炼的器,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
看着学徒猩红的双眼,刘镇南没有责骂。他让人取来一桶最普通的井水,一捧最寻常的泥土。“用这些,炼一件器给我看。”
学徒愣住:“这些……这些凡物,怎能炼器?”
“当年工圣祖师,就是用凡土凡水,造出第一件陶器。”刘镇南舀起一捧水,和入泥土,“工匠的真本事,不是用多好的材料,而是把多普通的材料,变成多有用的器物。”
他双手翻飞,不起眼的泥土在他手中化作陶碗、陶罐、陶灯……最后,他捏了一个小小的陶人,递给学徒:“这是我。如果有一天,你炼的器要伤这样的人,你还炼吗?”
学徒捧着陶人,突然跪地大哭。原来他娘亲病重,他求器心切,才误入歧途。刘镇南扶起他,当众宣布:“天工院设立‘扶危金’,匠人亲属有难,可支取应急。但有一条件——”他环视众人,“需以工抵债,且所做器物,必是利民之器。”
从此,天工院多了条规矩:凡入院者,需先做三年惠民之器,方可学高深技艺。有学徒不解,问为何如此。刘镇南指着院中匾额,上书四字:
“器以载道”。
三年后的冬至,九天工诏降临。三位金甲神使奉天帝旨意,要带刘镇南上天庭执掌“天工部”。这是无数匠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但刘镇南拒绝了。
“为何?”神使不解,“天庭资源无尽,可让你工道大成。”
刘镇南转动轮椅,看向院中学徒。一个小学徒正在笨拙地刨木板,刨花弄得满头都是;另一个少女在小心翼翼地给木偶点睛;老铁匠在教徒弟看火候,火光映着沧桑的脸。
“这里,”他轻声说,“才有工匠该有的样子。”
神使大怒,认为凡人不识抬举,欲强行带人。这时,林素衣推着一件盖着红布的物品进来。掀开红布,是一件精巧的“天工仪”,可测风雨、定时辰、辨方向,通体以普通竹木制成,却暗合天道。
“这是镇南带着孩子们,花了三年做的。”林素衣说,“材料是后山的竹子,粘胶是松脂,齿轮是桃木。敢问神使,天庭可愿用这样的材料,做这样的器物?”
神使沉默。他们见过太多神器,却没见过这样充满“人味”的器物。最终,神使带走了天工仪,留下一句话:“此器,当陈列于凌霄宝殿。”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但刘镇南依旧每日授课,教孩子削木为鸢,教妇人制纺车,教老人做拐杖。有人问他,既得天道认可,为何不更上一层楼?
他答:“工道如梯,有人往上爬,看到的是天。我往下走,看到的是人。天高万仞,不接人间烟火,何用?”
又是十年过去。刘镇南的腿在工匠们合力打造的机关辅具帮助下,已能勉强站立。那截赤金断锯,被他熔了,重铸成一百零八枚“匠心针”,分赠给最有资质的学徒。
林素衣的头发全白了,但笑容依旧。她在院中开了个绣坊,专教女子“天衣绣法”,绣品可安神、可辟邪、可愈伤。她说,这是“以针为器,以线为工”。
当年那个偷锯的学徒,如今已是天工院副掌院。他炼的最好的一件器,是给娘亲的暖炉,炉身刻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这一日黄昏,刘镇南在轮椅上小憩。朦胧中,见工圣虚影再现。
“后悔吗?”工圣问,“若当年上天庭,你或已工道大成,寿与天齐。”
刘镇南看着院里:学徒们在争吵一个榫卯的做法,老匠人在晒工具,孩童举着木鸢在夕阳下奔跑。炊烟袅袅,晚钟声声。
“不悔。”他微笑,“这才是工匠该在的地方。”
工圣也笑了,虚影渐渐淡去,最后留下一句话:
“天工开物,开的是物,也是心。你已得我真传。”
夕阳西下,将天工院的影子拉得很长。刘镇南推动轮椅,吱呀声中,他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工匠谣:
“斧凿声声里,刨花纷纷飞。不羡神仙法,但求匠人心。造得寻常物,暖得寻常人。此中真意在,灯火可亲时。”
歌声飘出院墙,飘过田野,飘向更远的远方。而青牛村的工匠传奇,就这样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被一斧一凿地,刻进了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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