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整整一年,穗安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扑在了伤兵营里。
从最严重的伤残将士到普通的头疼脑热,她带领着已能独当一面的铃音和石生,结合不断完善的观察记录与推演心得,制定了个性化的治疗方案。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原本因伤病和绝望而士气低迷的营地,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许生气与韧性。
许多士兵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感激与信赖。
洪江的伤在她的精心调理和相柳不时输送的灵力辅助下,也好得七七八八,又能中气十足地训斥部将、巡查防务了。
他冷眼旁观这小丫头日复一日地忙碌,看她对待那些粗鲁的兵卒耐心细致,看她因成功救治重伤者而眼中闪烁纯粹的喜悦,也看她偶尔累极时靠在帐篷边稍作休息的疲惫侧影。
这日,洪江将穗安叫到了自己的帅帐。帐内没有旁人。
洪江背对着她,望着帐壁上悬挂的、已有些磨损的辰荣旧旗,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目光落在穗安依旧带着些许稚气却沉静从容的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有些不自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丫头,这一年来……辛苦你了。我洪江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我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这乱世里讨生活,不容易。”
他顿了顿,虎目注视着穗安,声音放沉了些,“你若不嫌弃我这老匹夫是个败军之将……我,想收你做个义女。
以后在这营里,也算有个名正言顺的倚靠,不用再被人背后议论来历不明。”
穗安猝然抬头,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她没料到洪江会提出这个。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分,更代表着洪江对她彻底的接纳和信任,也意味着她在这支军队中的位置将彻底稳固,行事会方便太多。
她没有丝毫犹豫,后退一步,撩起衣袍下摆,端端正正地跪下:“女儿穗安,拜见义父!”
洪江见她如此郑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好!好!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拉着穗安,转向帐外,恰好看到处理完军务走进来的相柳,洪江脸上笑意更浓,大声道:“来来,相柳,快过来!这是你妹妹了!以后可得好好照看着!”
相柳脚步微顿,对着穗安略一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新身份。
穗安从善如流,转向相柳,眉眼弯弯,清脆地唤了一声:“兄长。”
相柳看着她那双映着帐内火光、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又点了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哈哈哈!”
洪江见状更是开怀,用力拍了拍相柳的肩膀,又拍了拍穗安,豪气道:
“老子今天高兴!我也算是儿女双全了!来人!摆酒!上好菜!咱们庆祝庆祝!”
洪江拉着相柳畅饮,穗安则以茶代酒相陪。
洪江心情极好,喝酒如饮水,不断说着当年旧事,说到兴起处拍案大笑,说到牺牲的袍泽又红了眼眶,拉着穗安和相柳的手絮絮叨叨。
相柳陪着他喝,话依旧不多,但眸中的冰霜在酒意和帐内暖融的气氛下,渐渐融化。
洪江很快酩酊大醉,被亲兵扶去休息。帐内只剩下相柳和穗安。
相柳也喝了不少,白皙的脸上染了薄红,眼眸不似平日清明,带着一丝氤氲的醉意,却更显得眼波流转。
他起身,脚步略有些飘忽,走到穗安面前,低头看着她。
穗安仰头,对上他那双在醉意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
忽然,相柳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酒气,捏了捏穗安的脸颊,力道不重,带着点孩子气的试探。
他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里漾开一丝罕见的温柔:“我也有妹妹了。”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穗安心湖,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们,确实都是很好的人呢,身处绝境,却依然保留着炽热的情义与坚守。
“兄长。” 穗安再次轻声唤道,这一次,多了几分自然的亲近。
相柳又看了她一眼,收回手,转身朝帐外走去,步伐依旧稳当,只是背影在摇晃的灯火下,显得不那么孤峭了。
穗安跟着走出营帐。
夜深人静,大多数人已陷入沉睡,只余零星巡逻的火把和远处山峦的轮廓。
一轮不算圆满的月亮挂在天边,洒下清辉,给整个营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她独自站在帐外,夜风拂面,带来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和隐约的酒香。
洪江的豪爽与真挚,相柳那瞬间流露的、近乎笨拙的温柔,还有这一年来与军中将士们建立起的质朴情谊……
这一切,都像这朦胧的月色,悄然浸润着她原本充满算计的心。
穗安抬头望着那轮月亮,心中那点因背负重任、时刻权衡而产生的孤独与紧绷,似乎被这温暖的月色和人情悄然抚平了一丝。
———
穗安挑了间隙,溜达到相柳的营帐外,探进半个脑袋:“兄长,最近好像不太忙?带我在这附近山里转转呗?”
相柳从一堆军报中抬起头,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道:“好。”
见他没有追问,穗安主动解释:“我想看看这片群山到底藏着什么。
你们几万人窝在这里,光靠外部输入粮草总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山里能找到些能填肚子、或是有用的东西,也能缓解些压力。”
相柳闻言,眼中冷峻的神色柔和了些许,心底竟生出一点“吾家有女初长成”般的欣慰。
这小丫头,总算开始真正为这个“家”考虑长远了。
他点点头,率先走出营帐:“跟紧。”
东南群山,层峦叠嶂,古木参天,越往深处,越是人迹罕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五彩斑斓的瘴气,毒虫蛇蚁潜伏,寻常人根本不敢深入。
相柳身为九头妖王,自是不惧这些,周身气息微放,那些毒物便避之唯恐不及。
穗安有修为在身,又通药理,普通的瘴气毒虫也奈何不了她,只是……
“哎呀!” 一只不知名的小甲虫从天而降,恰好掉在她头发上,慢悠悠地爬。穗安皱了皱眉,伸手弹开。
没过多久,又是一条黏糊糊的、色彩鲜艳的蠕虫险些掉到她肩上。
山林里这种防不胜防的小“惊喜”层出不穷,虽然无害,但着实烦人。
若要一直用灵力撑起护罩隔绝,未免太过浪费,此刻她需保存实力。
又一只长着透明翅膀的怪虫迎面扑来时,穗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走一步,攥住了前方相柳随风微扬的袖角。
相柳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头瞥了她一眼。
穗安没抬头,只盯着地面,嘀咕:“虫子……好多。”
相柳没说话,也没抽回袖子,只是转回头,继续向前走,步伐却似乎放慢了些许,周身那层无形中驱赶毒虫的气息,似乎也更浓了些。
穗安就这么牵着他一点袖角,跟在他身后,果然清净了不少。
两人在山林中穿行了三日。
穗安并非漫无目的,她一路走,一路以神识配合特殊手法,在一些不起眼的岩石、古树根下,悄然布下了阵眼。
有三年栗打底,两人都不觉饥饿,精力充沛。
第三日傍晚,他们来到一座格外险峻陡峭的山峰脚下。
仰望近乎垂直的岩壁和上方缭绕的浓厚云雾,穗安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抬脚就想往上攀。
相柳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穗安不解地抬头,看向相柳:“怎么了?这座山看起来灵气最盛,说不定有好东西。你一个大妖,这就累了?”
相柳垂眸看着她,那张妖异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却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才阴恻恻地开口:“小孩子不好好休息……会长不高的。”
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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