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和模糊的叫骂声被距离和风声削弱,变成了灰鼠镇方向传来的沉闷背景噪音。
林一最后看了一眼那群在镇子门口嚣张叫嚷的掠夺者车队,
以及围墙上若隐若现的防御者,果断地缩回了枯树林的阴影深处。
现在不是接近的好时机。混乱可能导致城门失守,
也可能导致守卫神经紧绷,对外来者不分青红皂白地开火。
夜幕即将降临,他需要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落脚点,以及……更快的移动方式。
徒步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废土上跋涉,效率低下且危险倍增。他需要一双“铁蹄”。
“小智,扫描附近区域,寻找可能存留有可修复或可利用车辆的地点。
优先考虑隐蔽性、可利用零部件充足度。”
林一一边沿着河床向远离镇子的上游方向移动,一边在意识中下令。
“指令确认。重新分析旧地图数据及近期扫描地形信息……发现符合条件的区域:
西北方向,距离约2.3公里,旧地图标注为‘格林兄弟废车回收场’。
地势相对凹陷,周围有稀疏林木和土坡遮挡。
根据热成像与金属密度扫描回溯,该区域存在大量金属堆叠信号,符合废弃车辆堆放特征。路径规划中。”
“就去那里。”林一调整方向。2.3公里,在天黑前赶到应该来得及。
他加快了脚步,但依旧保持着警惕,充分利用地形掩护。
荒原的黄昏来得很快,浑浊的天光染上了一层锈红色,将万物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远处的引擎声似乎平息了,不知道灰鼠镇门口的冲突结果如何。这些暂时与他无关。
当“格林兄弟废车回收场”的锈蚀招牌歪斜地挂在一根断裂的水泥柱上时,天色已经相当昏暗。
招牌上的字迹模糊,下面还喷绘着一些早已无法辨认的涂鸦。
回收场坐落在一个天然浅洼地里,占地颇广,
四周确实有土坡和稀疏的枯树环绕,相对隐蔽。
林一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先在边缘的一处高地上趴下观察。小智启动增强扫描。
场内景象堪称壮观,也无比凄凉。成千上万辆各种型号、年代的汽车残骸,
如同被随意丢弃的金属尸体,层层叠叠,堆成小山,形成一片望不到边的、锈红色的坟场。
有些堆得极高,摇摇欲坠。车辆大多残缺不全,车窗破碎,轮胎消失,
引擎盖不翼而飞,只剩下锈蚀的骨架在暮色中沉默。
晚风穿过金属缝隙,发出呜呜的哀鸣,夹杂着铁锈剥落的细微窸窣声。
“生命迹象扫描:阴性,仅检测到少量啮齿类及昆虫活动。
辐射水平:正常。规则污染读数:背景值,偶有轻微波动,未发现活跃污染源。
威胁评估:低,但需注意结构坍塌风险。”小智报告。
林一松了口气,滑下高地,从一处铁丝网破损的缺口进入了废车坟场内部。
脚下是厚厚的、掺杂着碎玻璃和金属屑的尘土。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陈年油污和塑料老化后的刺鼻气息。
他在车辆迷宫中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一辆辆残骸。
他需要的不是一堆废铁,而是一个有潜力的“基础”。
最好是底盘较高、结构相对坚固、在废车堆里保存状况不算最差的车型,
比如越野车、皮卡,或者某些坚固的老款轿车。
时间有限,他不能一辆辆详细检查。
小智的金属扫描和结构完整性快速评估帮助他排除了大部分目标。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坟场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堆旁。
那里斜倚着一辆深绿色的车辆,型号古老,线条方正硬朗,是旧时代一款以耐用着称的越野车。
它半边车身埋在其他废车下,露出的部分布满了锈迹和尘土,
所有车窗都已碎裂,轮胎干瘪,引擎盖扭曲翘起,看上去和其他残骸没什么两样。
但林一走近后,却发现了不同。首先,它的底盘大梁看起来基本完好,没有严重的锈蚀断裂。
其次,尽管外表破败,但车身主体结构(车门、顶棚)没有遭遇过毁灭性撞击,钣金虽有凹陷,但框架未散。
最重要的是,透过洞开的引擎舱,他看到里面的发动机本体居然还在,
虽然被油泥覆盖,一些管线断裂,但核心部件似乎没有缺失或严重破损。
“就是它了。”林一拍了拍冰冷锈蚀的车身。
一种奇特的笃定感油然而生,仿佛不是他在选车,
而是某种深藏的技艺在引导他识别出最有价值的“璞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一完全沉浸在工作中。
夜幕降临,他利用找到的一个尚未完全漏气的露营煤气罐和自制的简单喷头,
制造了一个小型的光源和加热点(用于软化某些胶质和加热零件)。
小智的屏幕提供稳定的微光照明和关键的内部结构透视扫描。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且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精准。
拆卸锈死螺栓时,他总能找到最恰当的发力点和角度,
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用手指在部件上敲击几下,倾听回音来判断内部状态。
寻找替换零件时,他仿佛知道该去哪些型号的废车里翻找,成功率极高。
对于一些这个小智数据库里标记为“已停产、技术落后”的老旧部件,
他摆弄起来却得心应手,甚至能对其进行一些让小智都短暂“沉默”的、违背常规维修手册的“优化”处理。
比如,在清理化油器(一种早已被电喷系统取代的古老燃油供给装置)时,
他没有简单地疏通,而是用找到的极细金属丝和手工打磨,
调整了几个肉眼几乎难辨的孔径和弹簧张力,并重新校准了联动机构。
小智全程记录,并在林一完成后,默默计算出这个古老部件,
理论进气效率提升了约11.7%,且在不同工况下的稳定性预期大幅改善。
“指挥官,您对这款停产超过四十年的机械式化油器的内部构造、流量特性及调校方法的了解,
远超本机通用技术数据库中对此类淘汰技术的记载水平。
您的操作中包含多项未见于标准维修流程的步骤,但其物理模型显示优化效果显着。
数据已记录,来源标注为‘指挥官实操优化’。”
小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记录的内容却指向一个明显的事实:
林一掌握的知识,有一部分是超越这个时代普遍认知的。
林一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他双手握住工具,
面对这些机械造物时,陌生的记忆碎片并未浮现,
但一种深植于肌肉和神经的“感觉”却在流淌。
他知道哪里该紧,哪里该松,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实现复杂的效果,
甚至能“感觉”到金属疲劳的程度和部件磨合的潜力。
这种感觉并非万能,它更侧重于原理、结构和适应性解决方案,
而不是具体的品牌型号或电子系统。但对于修复这辆老古董来说,绰绰有余。
“我不知道。”林一坦诚地回答小智,用一块脏布擦去手上的油污,目光落在自己灵活而稳定的手指上,
“我的手……好像自己知道该怎么动。脑子里没有步骤,但做出来……似乎是对的。”
这种与自身能力的“陌生感”,让他既安心又困惑。
午夜时分,最主要的工作基本完成。发动机经过清理、检修、更换磨损件
(从其他同型号或近似型号废车上拆取)和林一那神奇的“手感调校”,
已经能够顺畅转动(暂时没有燃油测试)。
变速箱状况尚可,进行了清洗和换油。底盘进行了检查和关键部位的加固。
四条轮胎从其他车辆上找到了尺寸合适、橡胶尚未完全硬化脆裂的替换品,勉强充气后能用。
林一还进行了一些初步但至关重要的改装:
1. 防护:从一辆废弃的轻型卡车上切割下相对完好的钢板,简单弯曲后,
用找到的螺栓和自制焊点(利用小型乙炔罐,也是坟场里翻出来的),
加固了发动机舱下部、车门内部(防穿透)和油箱周围。
2. 武器挂载点:在车辆前保险杠(重新矫正并加固)内侧和车内仪表台下方,
预留了便于固定撬棍、消防斧等长柄武器的卡扣和束缚带。
3. 储物:清理了车内无用杂物,利用空间和后座拆除后的区域,
规划了物资存放位置,并用绳索和找到的网兜初步固定。
4. 视野:将所有破损的车窗玻璃残渣清理干净,用找到的、
相对透光的坚韧塑料板(来自某些车辆的内饰或广告板)裁剪后,
用强力胶和铆钉临时固定,虽然模糊,但能挡风遮雨并提供基本视野。
最关键的燃油问题,也在坟场深处找到了解决办法——
几个被遗弃的、密封状况意外的柴油储油罐,里面还有少量沉淀的柴油。
经过小智指导下的简单沉淀过滤(利用多层织物和沙子),得到了虽然不纯净但勉强可用的燃料。
林一还将找到的几个便携式油桶清洗干净,灌满过滤后的柴油,固定在车尾。
当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一丝冰冷的鱼肚白时,
林一站在了这辆焕然一新的(相对于之前的残骸状态)深绿色越野车前。
车身依旧布满划痕和锈迹,外观粗犷甚至有些丑陋,
塑料车窗显得寒酸,加固的钢板焊接点粗糙。但它站在那里,底盘扎实,轮胎着地,
引擎盖下传来经过林一一夜努力后稳定下来的怠速声——低沉,略有杂音,但充满力量感。
“小智,全面检测车辆状态,生成简要报告。”
林一靠着温热的前盖,感受着引擎传来的轻微震动,疲倦中带着一丝成就感。
“正在扫描……扫描完成。生成状态简报:
? 动力系统:V6自然吸气汽油发动机,排量4.0L。
当前状态:可运行。输出功率预估为原厂标定的65%-72%。可靠性评级:中低(基于零件年龄与磨损)。
? 传动系统:5速手动变速箱,四轮驱动(分动箱功能待测试)。状态:基本功能正常。
? 底盘与悬挂:结构完整,关键部位已加固。避震器老化,通过性中等。
? 防护:关键区域附加基础钢板防护,对轻武器及低速碰撞有一定抵御能力。
? 电子系统:极度精简。仅保留基础点火、照明(前大灯一盏可用,尾灯损坏)、
雨刷(电机老化)。无任何娱乐或高级辅助系统。
? 燃油:主油箱约存滤后柴油35升。备用燃油约20升。
预计综合续航里程:250-300公里,实际路况影响极大。
? 总体评估:一辆经过针对性修复和应急改装的旧时代越野车。
其技术水准低于本时代(静默日前)主流民用车辆,但高于当前废土常见移动工具的平均水平。
可靠性是最大短板,不建议进行长距离高强度行驶。
指挥官您的修复工艺,特别是对老旧机械系统的理解与优化能力,是使其重新具备移动能力的关键因素。”
“够了。”林一拉开车门(车门铰链经过润滑,开关顺滑了许多),坐进驾驶室。
座椅海绵裸露,满是污渍,但总算还能坐。
方向盘包裹的皮革早已腐烂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金属圈,
握上去冰凉扎手。视野透过塑料挡板有些扭曲,但能看清前方。
他插入那把在方向盘柱下方捣鼓了半天才匹配好的、从其他车辆上拆来的钥匙,拧动。
引擎发出一声更大的轰鸣,车身抖动了几下,
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烟雾,然后转速逐渐稳定下来。
仪表盘上,仅有少数几个指示灯还能微弱发光,大部分刻度盘早已失效。
“我们有了代步工具,‘小智’。”林一挂上一档,松开手刹,轻踩油门。
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略显迟钝但确实地开始向前移动,
碾过废车坟场松软的尘土,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有了车轮,世界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灰鼠镇,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现在都有了探索的可能。
而这辆由废铁中重生、浸透了林一未知技艺的越野车,
将成为他在这个锈蚀世界里移动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和“武器”。
天色渐亮,废车坟场被抛在身后。引擎声回荡在清晨空旷的荒原上,打破了死寂,
也宣告着一个孤独旅者,正式开始了他在这个崩坏世界的机动征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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