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比尔的落网,如同扯住了盘根错节的藤蔓根须,将深埋于朝堂与市井之下的勾结网络,一截截拖拽至阳光之下。皇帝震怒之余,彻底撕下了往日的温和假面,展现出铁血帝王应有的决绝与冷酷。一场席卷朝野的清洗风暴,以雷霆万钧之势骤然展开。
皇城司的缇骑与大理寺的捕快联袂四出,马蹄踏碎京城的宁静。依据从萨比尔府邸搜出的密信名单,结合那名贪生怕死的原三皇子府属官、以及个别为求自保吐口的火罗教徒口供,抓捕行动精准而残酷。从六部衙门的员外郎、主事,到地方州府驻京的进奏官,再到军中几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层将领,凡与三皇子李弘及西域火罗教有染者,无论官职大小、背景深浅,皆被铁链锁拿,押入天牢。
一时间,京城之内风声鹤唳。朱门府邸被撞破的巨响、官员被从暖被窝中拖出时的惊惶哭嚎、家眷仆役的悲泣哀求,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权力倾颓的挽歌。菜市口的刑场血迹未干,便又添新红,每日都有叛国通敌的官员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昔日门庭若市的三皇子一系官员府邸,转眼间门可罗雀,斑驳的朱门上贴满了刺目的封条,昭示着一个派系的彻底覆灭。
皇帝以这般铁血手段向天下昭示:皇权不容挑衅,勾结外敌、祸乱朝纲者,无论身份何等尊贵,背景何等深厚,唯有死路一条!
然而,靖安侯府却仿佛成了这场风暴中唯一的宁静港湾。府内依旧秩序井然,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谢景宸与殷璃并肩立于书房窗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象征着一家家倾覆的喧嚣,神色平静,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他们深知,这看似彻底的清算背后,依旧有暗流涌动。火罗教教主及其核心计划依旧成谜,星陨珏的秘密也远未穷尽,这场清洗只是拔掉了水面上的浮萍,水下的沉疴与隐患,尚未完全根除。
“陛下此番手段,固然凌厉,震慑了宵小,也彻底斩断了与西域火罗教明面上的所有联系渠道。”谢景宸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天际,沉声道,“萨比尔这颗最重要的棋子被拔除,对方若还想有所图谋,要么彻底放弃中原,退回西域;要么,就只能动用更深、更隐秘,或许也更危险的潜伏力量与手段了。”
殷璃轻轻点头,指尖摩挲着窗棂,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而且,朝堂势力此消彼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三皇子倒台,他留下的空缺职位、掌控的资源,必将引来新一轮的争夺。我们此次立下不世之功,声望日隆,又深得陛下信任,怕是早已成为很多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正说着,老管家谢忠脚步匆匆地前来禀报:“世子,郡主,宫中有内侍前来传旨,说是陛下的贴身大太监亲自来了!”
两人心中一动,知道必有重要旨意,连忙整理衣冠,前往前厅接旨。来的果然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刘公公,他面带和煦笑容,态度恭敬,与往日传旨时的严肃截然不同,显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谢景宸,忠勇智睿,屡立奇功。于平定三皇子逆党、肃清西域邪教一事中,运筹帷幄,身先士卒,居功至伟。着,擢升为兵部右侍郎,正三品,赐紫金冠服一套,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赐府邸一座,位于城东靖安坊。殷氏女殷璃,慧敏果决,心思缜密,辅佐谢景宸屡破奇案,于此次平叛之中亦有大功,特赐封‘安乐县主’,食邑三百户,赏珠钗首饰一箱,绸缎五十匹,以示嘉奖。钦此!”
刘公公宣读完圣旨,双手将圣旨与代表县主身份的玉册、印信递了过来。
兵部右侍郎,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位列六部堂官之列,掌管兵部右司事务,分管军备制造、边防守卫等实权,是真正的朝廷重臣!而殷璃获封县主,更是莫大的荣宠——她本是罪臣之女,虽有靖安侯府庇护,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得封县主,不仅有了正式的品级和食邑,更意味着她的身份得到了皇室的认可,从此跻身贵族之列,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臣(臣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跪地叩首,声音恭敬而沉稳。
接过圣旨与玉册,送走态度殷勤的刘公公,前厅内只剩下谢景宸与殷璃二人。殷璃摩挲着那枚温润的县主玉册,眼神复杂,轻声道:“陛下这是……要将我们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还是觉得我们‘好用’,要继续‘用’下去?这份荣宠虽重,却也如同枷锁,将我们更深地卷入了这权力漩涡。”
谢景宸看着那身象征着兵部右侍郎身份的紫色冠服,目光深邃:“两者皆有吧。经此一事,我们早已与朝廷的命运紧密相连,无法再置身事外。既然入了这局,便只能步步为营,走得更稳,看得更远。陛下的封赏,既是酬功,也是试探,更是将我们推向了前台,成为制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数日后,五皇子李谦的身体基本康复,首次公开露面,入宫向皇帝请安。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关注朝局变化的目光。这位在“星珏”风波中险些成为祭品、却又在星图显影中被暗示与紫微星有缘的皇子,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和受关注程度,已远非昔日那个低调谦和的皇子可比。
皇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李谦,父子二人闭门长谈了近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李谦出来时,面色平静,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稳坚定,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生死后的从容与担当。
随后,皇帝下旨,命五皇子李谦协理礼部事务,负责祭祀、礼仪等事宜,同时特许他参与枢密院军国大事的旁听。这道旨意,无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五皇子李谦,正式进入了帝国的权力核心圈层,成为了皇位继承的有力竞争者。
一时间,前往五皇子府拜会的官员络绎不绝,车马盈门。其中不乏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清流官员,以及部分在此次清洗中得以保全、急于寻找新靠山的官员。一股以五皇子李谦为中心的新兴政治力量,正在悄然凝聚,改变着朝堂的势力格局。
谢景宸与殷璃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前往五皇子府探望道贺。府内,李谦屏退了所有侍从,单独在书房会见了二人。他看着谢景宸与殷璃,脸上露出真诚的感激之色,郑重地躬身一揖:“景宸兄,殷姑娘,此次若非二位舍命相救,谦早已命丧西山祭坛,更遑论今日。这份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李谦永世不忘!”
谢景宸连忙上前扶住他,语气诚恳:“殿下言重了!护国安民、辅佐殿下脱险,乃臣等分内之事。如今殿下身体康复,陛下委以重任,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李谦摇头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沧桑:“经此一劫,方知这皇家富贵之下,竟是步步荆棘,杀机四伏。往日我只求安稳度日,如今看来,身不由己。日后,朝中诸事,还需景宸兄与殷姑娘多多辅佐、提点,切勿让我重蹈李弘的覆辙。”他的态度谦逊而真诚,没有丝毫皇子的架子,与李弘的狂妄自大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景宸与殷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谢景宸沉声道:“殿下仁厚纯良,又历经磨难,必能明辨是非,造福社稷。若有需要,景宸与殷姑娘定当鼎力相助。”
离开五皇子府时,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京城的街道上,给这座刚刚经历过清洗的都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殷璃轻声道:“这位五殿下,似乎与三皇子……真的很不一样。或许,他真的能成为一位明君。”
谢景宸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宫墙,心中暗忖:旧的威胁虽已清除,但新的棋局已然展开。他们扶持五皇子,既要对抗可能存在的其他觊觎皇位者,也要警惕西域火罗教死灰复燃,更要小心应对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
然而,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殷璃,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坚定与无畏。无论前路如何凶险,风雨如何狂暴,他们都将携手同行,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中,守住本心,护住家国,搅动属于自己的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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