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筷子,把碗轻轻推到一边。妈妈还在厨房收拾,关毅站在我旁边说了句“我一直都在”。那句话落下的时候,我心里很静。
现在我坐在后台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耳返的边缘。场馆里的声音隔着墙传进来,是人群走动和设备调试的杂音。我没有看手机,也不需要看时间。我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刚才进门前,我看了一眼签到台上的名单。国际音乐团队的名字排在第一行,全是我不熟悉的拼写。他们已经到了,正在技术区测试音轨。我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站在通道口看了一会儿。有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工作。那种感觉和之前不一样,没有彩排时的犹豫,也没有试唱时的试探。今天必须完成。
我站起来活动肩膀。衣服是定制的黑色演出服,背后有一道银线从肩胛直通腰际。这是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登台。以前在快递站换班,穿的是深蓝色工装;后来在公司排练,也只是随便套件外套。现在这身衣服很轻,但压着我的呼吸。
耳机里突然响起一段提示音,语速很快,不是中文。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流程确认。前天我们开过最后一次协调会,关毅帮我把每个环节都用中英文标注清楚。我迅速翻开手边的小本子,找到对应的页码,在“前奏进入”那一栏画了个勾。
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舞台方向。我点头表示明白。其实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提醒我走位的事,但我不想再出错。昨天彩排时,因为没听清指令,我在转角处停了一秒,音响师立刻皱眉。那一刻我知道,这里没有人会等我第二次反应。
我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有点白,嘴唇涂了偏暗的红色。我用手掌搓了搓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然后我转身走向国际团队所在的区域。
他们围在控制台边,几个人同时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我停下脚步,等他们注意到我。主创之一抬起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叫艾伦。我上次见他时,他全程几乎没有笑过。
我开口说:“流程,再确认一次。”
我说得很慢,但没结巴。这是我昨晚对着录音反复练的句子。
他看了我两秒,然后点头。旁边一个女工程师拿出平板,调出时间轴。她指着屏幕,用手势比划前奏、主歌、副歌的节点。我跟着她的手指移动视线,一边听一边记。她说得快,但我能跟上。
说到最后一段高音时,她停下来,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我表态。那段音持续十二秒,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容易的事。上个月住院时,医生说过不要勉强唱长音。但我已经想好了。
我点头:“可以。”
她笑了下,转头和艾伦说了句什么。艾伦也看了我一眼,这次没有皱眉。他举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像是在模拟旋律上升的轨迹。我也抬起手,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是那个被质疑的新人了。我是这个舞台的一部分。
灯光暗下来的瞬间,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舞台入口的地板微微震动,是音响在试低频。我戴上耳返,声音慢慢灌进来。前奏是钢琴加电子脉冲,节奏缓慢,像踩在雪地上的脚步。
我往前走了两步。
聚光灯亮起的时候,台下是一片模糊的轮廓。几千人坐在那里,没人鼓掌。他们在等,等着看我会不会垮掉。
第一个音出来时,我很轻。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镇住场面。我只是想让声音真实地出去。那些日子一下子涌上来——我在录音棚一遍遍重唱,妈妈在门外悄悄放饭;汪璇躺在病床上听我哼歌,眼睛闭着,嘴角却动了;美妍偷偷录下我练声的片段发到网上,被人骂造假;关毅站在我前面挡住记者的话筒,背影很硬。
这些都不是为了这一刻吗?
主歌结束,进入副歌。我张开嘴,声音拔高。编曲在这里加入了民族调式的变音,是我提议加的。起初他们不同意,觉得太突兀。后来我清唱了一段给他们听,艾伦听完说:“保留。”
掌声是在第二段主歌结束后响起来的。不是礼貌性的,是突然爆发的。我能感觉到空气变了。前排有人站起来,举着手机录像。我看到闪光灯连成一片。
键盘手在侧台对我竖起大拇指。我认得他,彩排时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最后一段来了。
我闭眼,吸气。十二秒的高音,不能断,不能抖。身体记得那种疲惫,记得医生说的话,记得关毅在我发烧时逼我休息的样子。但现在不是退的时候。
我睁开眼,盯着前方最远的那个光点。
声音出去了。
它没有颤抖,也没有断裂。像一条线,稳稳地拉过去。尾音落下时,全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炸开。
有人喊我的名字。不是翻译后的称呼,是直接用中文喊的:“姜美丽!”
我站在原地,没动。汗水顺着后背滑下去,贴着那道银线往下流。我能听见呼吸声,是我的,也是台下的。大屏幕切到我的脸,镜头里的我眼睛发亮,嘴角扬起。
艾伦走上台,手里拿着话筒。他站在我身边,转向观众,用英文说了几句。我没全听懂,但最后那句是中文。
他说:“你,了不起。”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我接过话筒,想说点什么。谢谢?抱歉?还是说这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把手放在胸口,对着台下鞠了一躬。
起身时,我看见控制台那边,女工程师正笑着跟别人说话,手里举着我的小样文件夹。封面上写着我的名字,还有五个小时前我亲手贴上去的标签。
标签是蓝色的,写着“正式版”。
场馆的灯全部打开,照得舞台像白天。我仍站在中央,手握话筒,看着台下的人陆续站起来。有人挥手,有人拍照,前排一个女孩举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纸角已经卷了。
键盘手走过来,拍了下我的肩膀。他不会说中文,只是咧嘴笑着,竖起两个大拇指。
我点头回应。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看,是艾伦。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印着新的日程表。他递给我,指着第三项,用英文说了一个词。
我听清了。
是“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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