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灯还亮着,宾客走得差不多了。我站在原地,手里的易拉罐环还在,泡泡机已经停了。
林悦走过来,轻声说:“车在楼下等您。”
我没有动。
她也没催,只是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等着。我知道她在等什么——等我决定是留下还是离开,是追出去还是退回原地。
我没去追。
苏晚站在门口那一下,眼睛亮了一下,就没了下文。她没走近,也没说话,最后是被人叫走的。我听不清是谁喊她,只看见她低头看了眼保温箱,转身走了。
我松开手,让最后一个泡泡破在掌心。
凉的。
林悦递来外套,我没穿,直接往外走。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响,是她的。我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回到车上,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盏灯。
不是宴会厅的水晶灯,是出租屋里那盏旧台灯。塑料壳有点裂,光线偏黄,插线板还要多接一个排插才能用。她总说灯太暗,伤眼睛,可每次加班回来都凑合着看手机。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室一厅,不大,但够用。监控画面打开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缝衣服。
林悦把平板递给我,没说话。
屏幕里,苏晚低着头,手指穿过针线,动作慢但认真。暖光灯照在她脸上,眉微微皱着,像是在数布上的格子。她换了件棉质睡衣,袖口卷到小臂,脚踩拖鞋,一只歪了,快掉下来。
她没抬头,也没四处看,就像不知道这屋里有摄像头。
我盯着那盏灯,看了很久。
“以前她总说‘灯太暗,伤眼睛’,”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自己住,倒舍得开了。”
林悦站在我旁边,轻轻应了一声。
我没问她为什么装这个监控,也没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自从那天我在办公室翻地图,她就开始整理所有和苏晚有关的信息。这份监控权限,是她上周才拿到的。
她问:“要去见她吗?”
我看着屏幕。
苏晚停下针线,伸手揉了揉眼角,然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杯子是我送的那个,印着歪歪扭扭的字:**好好吃饭**。她笑了下,又继续缝。
我想起她教我煮面那天,锅冒烟了,我手忙脚乱,她站旁边笑,说我像个刚上学的小孩。后来我端出来,盐放多了,她一口没吐,硬是吃完,还说好吃。
她说:“你做的,我都爱吃。”
那时候我不懂,以为只是安慰。
现在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可我也知道,现在的我不配听这句话。
我是顾晏辞,霖氏的老板,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人。我能调出她的住址,能查到她每天跑多少单,能让她出现在酒会门口——但我不能就这样走进她的生活。
我不是阿辞了。
阿辞会因为她摔了车先问外卖有没有洒而心疼,会因为她吹凉牛奶的动作愣住,会因为她一句“希望雨不停”就真觉得天别晴也好。
可我现在站在这里,穿的是西装,坐的是豪车,身后跟着秘书和保镖。我去见她,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觉得我又在用身份逼她?
我摇头。
“再等等。”
林悦没动。
“等什么?”她问。
“等我能完全放下顾晏辞的身份。”
我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下。
原来我一直以为,撕掉西装、扔掉袖扣、吹泡泡就够了。我以为只要当众说出心里话,她就会回来。
可她没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满屋子的泡泡,眼神亮了一下,就没了。
她不是被吓住,也不是感动得说不出话。她是……犹豫。
她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变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我不想让她再怀疑。
我想让她某天打开门,看到我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袋菜,笑着说“今天我做饭”,然后自然地换鞋进屋,像从前那样。
不是总裁下凡,不是英雄救美,就是一个普通男人,回家见他喜欢的女人。
所以我不能现在去。
我还不行。
林悦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她走到电脑前,把那段监控设成循环播放,画面定格在苏晚低头穿针的那一瞬。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影子。
然后她关掉其他窗口,转身离开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屋里只剩我和屏幕。
我坐到沙发上,左手无名指上的易拉罐环有点松,我用右手捏了捏,把它往里推了一点。它卡在指节处,没再滑下来。
屏幕上,苏晚把缝好的东西举起来看了看。是一件小孩的衣服,粉色的,领口绣了个小熊。她笑了笑,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关灯,起身走出画面。
灯灭了。
监控还在运行,夜视模式启动,整个房间变成灰绿色。我看不清她的脸了,只能看见她躺在床上,翻身,拉了拉被子。
过了几分钟,床头灯又亮了。
她没睡。
她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本子,翻开,写了几行字,又合上,重新躺下。
我没看清她写了什么。
也不想看。
有些事,得等她亲口告诉我才行。
我合上平板,放在茶几上。窗外城市灯火通明,写字楼的光一层层亮着,像无数双眼睛在看我。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下面街道很安静,只有两辆车并排停着。一辆是我的,另一辆是林悦的。她没走远,就在楼下咖啡厅坐着,手里捧着一杯热饮,低着头看文件。
她也在等。
等我做出决定。
可这次,没人能替我选。
我回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那个银色袖扣盒。盒子开着,里面空了。钻石袖扣还在地上没捡,可能已经被清洁工扫走了。
我不在乎。
我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支旧笔,一张便签纸。
写下两个字:**别催**。
不是给她写的,是给明天的我自己。
我把纸条压在平板下面,然后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重新坐下。
监控画面又回到苏晚房间。
她还没睡,背对着镜头,肩膀微微起伏。
我盯着那盏灯留下的光晕,看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翻身,面向镜头。
眼睛闭着,呼吸平稳。
我起身,把窗帘拉上一点,挡住晨光。
然后坐回去,继续看。
她动了一下,手伸出被子,摸了摸床头灯开关。
灯又亮了。
她没睁眼,只是凭着感觉按的。
像以前那样。
我记得有一次下雨,她加班回来很晚,头发湿透,鞋子进了水。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灯,结果跳闸了。我不会修,只能拿手机照明。她蹲在配电箱前捣鼓,我站在后面,用手挡着光怕晃她眼睛。
修好以后,她回头笑:“下次记得买个亮一点的灯。”
我没买。
后来她搬走,我才听说她新家装了三盏主灯,客厅、卧室、厨房各一个。
现在她终于肯为自己多开一盏灯了。
我看着屏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易拉罐环。
它有点磨手,边缘不平,戴着不舒服。
可我不想摘。
这是她给我的东西里,唯一一个我没弄丢的。
外面天彻底亮了。
林悦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早餐和一份文件。
她看了眼屏幕,又看了我一眼。
“昨晚没睡?”
我点头。
她把早餐放桌上,没动那份文件。
“周小姐今天早上打了三个电话。”她说,“董事会临时会议改到下午。”
我嗯了一声。
“您要去吗?”
“去。”
她顿了顿,“那她呢?”
我看着屏幕。
苏晚已经醒了,正站在厨房烧水。监控角度只能看到她半个背影,但她习惯性地用左手撩头发的动作,我还是认得。
“等我处理完该做的事。”我说,“等我真正变成阿辞那天,我就去找她。”
林悦没再问。
她退出去,顺手带上门。
我打开文件,扫了一眼议题。第一条是关于收购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的提案,恰好是苏晚现在工作的平台所属集团。
我拿起笔,在那一页画了个圈。
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个黑点。
我把文件合上,放回桌上。
然后拿起早餐,咬了一口。
面包凉了。
喜欢遗忘时爱上你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遗忘时爱上你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