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下，秦琼闭着双眼，紧紧抿着嘴唇，内心不断挣扎着。
过了半晌，他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裴将军厚意，秦某心领。秦某深受秦王厚恩，委以重任，如今事既不成，唯死以报！岂能苟且偷生，背主求荣？但还请将军还请放过我的这些弟兄们，秦某甘愿领死，绝无二话！”
“秦将军！不可啊！”
“是啊，秦将军，万万不可啊！”
“秦将军，我愿一同赴死！”
“我等愿一同赴死！”
秦琼身后的唐军士卒异口同声道。
裴行俨看着秦琼眼中露出一丝决绝和士卒愿意同生共死，知道此时再行劝降，恐难奏效。
他心中暗叹一声，对这位忠勇之将更加钦佩。
“将军忠义，令人感佩。”
裴行俨不再强求，他话锋一转，说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裴某亦不强人所难。不过，将军与麾下将士皆已力竭，身上带伤，亟需医治休整。请将军放心，我大隋王师，乃仁义之师，绝不会屠戮已无抵抗之力的伤兵俘虏。”
他转身对身后的传令兵下令道：“来人！将秦将军及其麾下将士，暂且安置看管！军中医官，立刻前来为他们诊治伤势！阵亡的唐军将士……寻一处风水尚可之地，好生安葬，立碑标记，不得怠慢！”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
秦琼和他身后的唐军残兵们听到这个命令，都愣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等待他们的将是囚禁甚至屠戮，却没想到隋军竟然会为他们疗伤，甚至安葬阵亡的同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这些残兵心中涌起。
他们原本靠着最后一口气和决死之心支撑着，此刻听到可以活命，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许多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甚至有人因为精神放松而昏厥过去。
秦琼看着裴行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叹息。
他没有再反抗，任由两名隋军士兵上前，礼貌却坚定地扶住了他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
自己和这些弟兄们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至于未来如何……他已无力去想。
裴行俨看着秦琼被搀扶下去的背影，对李安低声感叹道：“真忠勇之将也！可惜，各为其主。”
李安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冷静：“朔方已下，当立刻快马报于陛下，并遵陛下旨意，进行下一步行动。”
“嗯。”
裴行俨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不知道长安那边，此刻又是何等光景……我们的动作，应该能帮那位秦王殿下，缓解不少压力吧。”
“当是如此。”
李安随即想起多年之前，他还是东宫副统领之时，秦琼乃是六率将领，据说，当时还是陛下钦点的秦琼。
想到此处，李安缓缓对裴行俨说道：“裴将军，或许在下可以试试劝说秦琼将军归顺。”
“哦？李统领，此话怎讲？”裴行俨有些意外道。
李安斟酌道：“秦琼将军乃是陛下故人，当年我在东宫为统领之时，秦将军乃是陛下组建六率卫队，他乃是陛下钦点，我与他同在陛下麾下，算是同袍。”
裴行俨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拜托李统领了。”
李安伸手道：“裴将军客气，请。”
“请！”
两人并肩向着城中走去。
这场发生在塞上边陲的激烈攻防战，最终以隋军获胜落下了帷幕。
……………………
朔方城内。
一队队身着玄甲、纪律严明的隋军士兵，正有条不紊地穿梭于城门内外、街道之间。
他们或是押解着垂头丧气、衣衫不褴褛的西梁俘虏前往临时划定的看管区域；
或是协助城中仅存的几名医官，救治双方重伤未死的士卒；
更多的则是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清理着街巷上的障碍和尸体，搬运着从府库中清点出来的粮草军械。
一切都在一种高效而肃穆的氛围下进行，与昨日城破时的混乱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偶尔有胆大的朔方百姓，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用惊恐又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些陌生的、装备精良、军容整肃的士兵们。
他们看到隋军士兵并未如传闻中梁师都部下或突厥人那般烧杀抢掠，反而张贴了安民告示，严禁扰民，心中那份巨大的恐惧才稍稍平息，转而升起一丝微弱的、对未知未来的期盼。
在临时设于原西梁丞相府的正堂内，云麾将军、历城侯裴行俨端坐于主位之上，他虽年轻，但连番征战和肩负的重任，已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
神策军统领李安则坐在下首，正仔细翻阅着刚刚呈送上来的初步战报与物资清册。
“将军，城内残余抵抗已基本肃清，府库、官衙、皇宫……呃，梁师都的伪宫已全部控制。俘获西梁丞相陆季览以下文武官员十七人，将校四十余人，降兵约一万三千人。我军伤亡不大，主要是攻城时被流矢所伤，阵亡者不足百人。”一名参军躬身禀报道。
裴行俨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在绝对的火力优势和雷霆打击下，敌军意志崩溃是必然的。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阵亡将士遗体好生收殓，登记造册，日后统一抚恤。受伤弟兄全力救治。降兵分开看管，严加甄别，若有梁师都死忠或作奸犯科者，另行处置。至于那些俘获的官员……”
他目光转向李安：“李将军，依你之见？”
李安放下手中的册子，声音平静无波：“首要者，需立刻将朔方大捷及详细战况，八百里加急呈报陛下。其余人等，暂押牢城，严加看管，待陛下圣裁。不过，那陆季览和几个主要将领，或可先行审问，或许能得知联军更多内情，于我军下一步行动有利。”
“李将军此言正合我意。”
裴行俨点头，随即对身旁的亲兵统领吩咐道：“立刻选派得力信使，一人三马，携我军报，火速前往洛阳，面呈陛下！不得有误！”
“是！”亲兵统领领命，快步离去。
处理完紧急军务，裴行俨与李安稍作商议后，两人决定亲自去牢城走一遭，和这些被俘之人好好的谈一谈。
去之前，裴行俨命人备了些吃食酒水，来缓和下气氛，以便从对方口出撬开更有价值的讯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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