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周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声追问了一句。
谢轻瑶喜欢的就是他这温柔体贴的脾性，连带着紧绷的情绪都放缓下来，她有些期待地说，“只是一点小事，我不打算为难她。”
“相公，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只要答应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周凛点头，“这点我自然知晓，我也跟你一样，做不到的，便不会给承诺。”
谢轻瑶咬唇轻笑，看向周凛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我知道，相公自然是儒雅的君子，哪里会做失诺的事，那这件事，相公你答应我了？”
“我这就安排人……”
谢轻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凛拉住，“夫人，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因为有前面周凛重诺的铺垫，谢轻瑶没有立即生气，她下意识猜测，“相公，你是有哪里为难吗？”
肯定是有什么为难之处，相公才会拒绝她的要求，谢轻瑶如是想。
周凛点头，关怀的眼眸看向她，“夫人，我确实很为难，不能答应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再跟齐霜来往，她开口说话，便会伤害你，这也是我直接把她送走的原因。”
“我希望你能忘记这件事，让我补偿你，以后的日子能顺遂。”
谢轻瑶脸上露出娇羞的神色。
她心里宛如吃了蜜糖一般甜蜜，望着周凛，双眸盈盈。
“相公，我没有生气了，真的。”谢轻瑶深呼吸了一口气，朝他表态，“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也是困扰，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也是最难受的，我若还拿这件事为难我自己，岂不是为难你？”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忍心伤你分毫。”
周凛轻拍着她的手背，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
谢轻瑶舒心地靠在他怀里，越发坚定了不能告诉相公自己生病的事，她哪里舍得为难对方，“相公，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不过我想见齐霜并不是因为生气，我是想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之后怎么处理的。”
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有些别扭，从未想过，自己在那个外室子死了后，自己还要关心其坟茔的问题。
她想，那个孩子会变成恶灵，也许是因为尸身没有处置好，所以才会生了怨。
周凛皱眉，“夫人，你怎么还关心起那个孩子了？”
“我……我没有害过人命，到底心里难安，人已经逝去了，我想给对方好好安葬，也当是了断了这份缘。”
谢轻瑶的话让周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对那个孩子，他也是愧疚的，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来到多好啊。
“好，我带你去祭拜他。”
深夜，周凛和谢轻瑶夫妻出现在了别院里。
在鱼塘旁边的竹林下面，谢轻瑶看见了一个用木板立着的牌位，上面写着齐霜之子的名字。
谢轻瑶看着这个牌位，莫名觉得浑身发寒。
“怎么了？”周凛牵着她的手，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心地追问了一句。
谢轻瑶精神恍惚地转头看他，“嗯？怎么了？”
“你不知道自己身体在发抖？”周凛不解地问出声。
谢轻瑶低下头，果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在发抖，她下意识伸手握住左手，笑得勉强，“我没事，估计是冷的吧。”
周凛见她的迷茫不似作假，伸手握紧了几分。
“冷的话我们等过几日我休沐了，白日再来，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倒春寒冷人。”
周凛安慰的话说了，却许久没听见谢轻瑶回应，这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周凛抬头，就看见谢轻瑶满眼惊恐地望着竹林的位置，整个人直坠冰窖。
周凛喊了几声，谢轻瑶呼吸急促地后退，死死地抓住周凛的胳膊。
周凛被她抓得生疼，下意识朝着其视线看着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周凛瞳孔一缩，再镇定也变了脸色。
“齐……齐霜怎么会在这里。”谢轻瑶感受到脖子上玉佩滚烫，她却丝毫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失声，“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啊啊啊啊。”
周凛下意识后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把人送走了，她怎么会吊死在这里……”
周凛几乎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谢轻瑶已经尖声了出来，“快来人啊，来人！”
“少夫人……少爷……”
一群守在外面的丫鬟小厮蜂拥而至，很快就把两个主子护住。
谢轻瑶的贴身丫鬟上前想去扶起她。
谢轻瑶双眼含泪，是被吓的，颤抖着手抓着她的胳膊，“春柳，快，快带人去把竹林里齐霜的尸体放下来。”
丫鬟小厮们听到谢轻瑶的话，一个个都下意识望向竹林里，这一看，差点没有把众人吓死。
尖叫声不断。
谢轻瑶被这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吵得忍不住闭了眼，可她哪怕闭上眼，也忘不掉看见齐霜尸体的拿一幕。
她浑身发抖，身体的寒意更是从脚底涌向全身，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她胸前的玉佩灼热的温度突然把她惊醒。
谢轻瑶迷惑睁眼，看见的就是周凛担忧摇晃她。
“相公？我怎么了？”
“我刚刚一直叫你，你都没有反应，甚至还要朝着竹林里走去。”
谢轻瑶听到这话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竹林面前，眼见马上就要踩进竹林里。
谢轻瑶的脸色瞬间就煞白，猛的抓住周凛的胳膊，哭着喊，“相公，救我，是恶灵，是恶灵……”
“什么？”周凛一向不信佛。
听到谢轻瑶的话第一反应是不信和反感。
“相公，我要出事了，呜呜，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好害怕……”谢轻瑶的哭声在整个花园里，婉转悠扬，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群下人们早就被吓得脸色都白了，缩在一起，都抱着对方寻找安全感。
周凛深呼吸两口气，把叱责的话吞回去，凝眉问，“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看，这是国师大人给我的防身玉佩，一旦我遇到恶灵袭击，就会发烫。”
周凛看着微微发红，摸着滚烫的玉佩，错愕不已，这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
偏偏谢轻瑶的话给他更多冲击。
“国师大人说我被恶灵缠上了。”谢轻瑶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害怕地哭着问，“相公，怎么办啊，我是被那个孩子缠上了。”
“国师说那个孩子死后变成了恶灵，他在找我索命！”
“相公，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活着，呜呜，为什么要来找我。”谢轻瑶话说得颠三倒四的。
至于被她报以希望的周凛已经完全呆在了原地，他望着竹林里，一只努力去想把齐霜尸体取下来的小厮，怎么努力都没成功。
他转头，盯着谢轻瑶，“国师什么时候说的？”
“所以……这才是你想来见这个孩子的原因？”
谢轻瑶没注意到周凛失望的眼神，她吓得语无伦次。
“呜呜呜，前……前日，国师给了我护身符，可是只能保护我七日。”
“相公，肯定是这个孩子来找我寻仇了，他是不是希望我给他重新修坟茔？”
“亦或者是想要我给他多烧点纸钱？”
谢轻瑶几乎是哭着朝竹林嘶吼，“你们别找我了，孩子不是我故意杀的，齐霜你也不是我害死的，你们为什么要缠着我！”
“是我害死了她们。”
周凛突然颓唐地开口，“是我，害死了齐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应该知道的，爹不会放过齐霜，我都应该明白的，可我明白得太晚了。”
“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轻瑶转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情绪有些急切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凛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爹娘也早就知道齐霜和她怀有身孕的事。”
“然后呢？”谢轻瑶凝眉，这一点，她是真的不明白。
“爹娘都不赞成留下这个孩子，让我处理掉。”周凛双唇发抖，放在地上的双手，狠狠蜷缩起来。
谢轻瑶脑子嗡嗡的，眼神有些茫然，“所以，我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周凛没有说话，可这沉默的态度，跟默认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孩子，本身就是要死的，但却死在了我手上，导致我现在被恶灵缠上。”谢轻瑶一声比一声重，猛的站起来，盯着周凛的脑袋，“之前我问过娘，她说自己不知情，还劝我大度，不要在意外面的外室子，毕竟当时连性别都分不清。”
“她说这个孩子影响不了我的地位，让我懂事，别因为郡主的身份傲气，不能为丈夫分忧，还说我一只生不出嫡子，希望能找一点偏方，让我早日怀上孩子。”
谢轻瑶双唇发抖，眼泪顺着眼眶流到下颌，满眼不甘心，“所以，相公，这些事你都知道，对吧？”
她这句话看似询问，却用了全部的力气。
周凛伸手想去扶她。
却被谢轻瑶挥手推开。
“你骗了我。”谢轻瑶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周凛痛苦地道歉。
谢轻瑶红着眼，“相公，所以，你明知道我承受了那么多，你依旧选择隐瞒，如果不是今日的意外，你能告诉我实情吗？”
周凛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反应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知道……我知道……”谢轻瑶失魂落魄地落泪，望着怨气弥漫的竹林，低喃道，“你心里，我没有你爹娘重要，你做什么事都瞒着我，你虽然哄着我，却也能冷眼看着我被为难。”
“我在你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夫人，没有，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谢轻瑶听到这话发了火，色厉内荏地咆哮，“好，你不想伤害我，可你现在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就是你说的不伤害？”
“对不起……”
“你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谢轻瑶崩溃地大哭，“我现在被恶灵缠身，我很快就要死了，难道你在我死了，说对不起也能有用吗？”
“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关心我，知道我要出事了，你却只会说对不起三个字，好……好软弱啊。”谢轻瑶胸膛剧烈起伏，俯首伸脖，嗓子沙哑，痛苦地挤出最后几个字。
周凛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看着谢轻瑶曾经望着他满是崇拜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失望、悲伤、痛苦、煎熬。
甚至他伸手过去，对方却宛如蛇蝎一般避开了。
周凛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全是恍惚，他胸膛里仿佛要炸开了，呼吸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呼吸不过来。
突然，整个人朝着漆黑的夜色嘶吼了一声，“我不想啊！我不想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啊啊啊……不要逼我了……我要承受不住了……”
“噗……”
周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谢轻瑶眼睁睁望着这一幕，看见一脸麻木，身子歪倒的周凛，她吓得呆住两秒后，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相公，相公……”
周凛已经晕了过去。
这时。
屋外响起脚步声，还有火把耀眼光芒，谢轻瑶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来人啊，快来人啊，来救救相公……”
谢轻瑶话音刚落，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是方黎。
谢轻瑶声音一消。
方黎已经走了上来，他低头扫视了一下周凛凄惨的样子，在嘴里啧了一声，“郡主，本官接到报案。”
“报……报案？”谢轻瑶有一瞬间的迷茫。
一个小厮屁滚尿流地扑过来跪下，“少夫人，是……是小的去找衙门报案的。”
谢轻瑶认出是自己的人，她本来就疲倦的脑子转不动了，喃喃自语，“对，报案，救……救相公。”
“来人啊，送郡主和周大人去医馆……其他人跟本官过来保护现场……”
谢轻瑶隐隐听到这么几句话，就晕了过去，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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