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小渊生人勿近，但是芒澧总能在不经意间惹到他，别看着小渊那样子，其实挺记仇的，哪天逮着时机就报复回去。
于是兄弟两个就顺理成章的打了起来。
梓澈呢，作为大师兄，一个到处惹祸的曌岚已经够头疼了，于是便把管教师弟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个“二师兄”。
好说，几颗阵石，一个阵法，搞定。
念念不是和曌岚到处疯跑，就是在萦芑怀里睡觉。萦芑是他们七个中最安静的。就连扶桑，从人间行医回来的时候，都会做上一大桌子佳肴，把大伙聚在一处热闹热闹，好好吃一顿。
可是萦芑不一样，她不像执渊那样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唠唠叨叨的意思，她不管账也不管治安，就坐在奈何桥头，用忘川水熬着汤，有些时候会吟唱几句，送那些小鬼一程。
芒澧粗枝大叶，他不多的“细”，都用在了对付不安分的鬼魂身上。扶桑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在幽界，忆柯陪着她去了趟人间，置办了一个药庄，自那之后，她就很少回来。
哪怕回来了，也基本是待在无常镇，去找“无不知”。
她来的最晚，虽然师兄弟几个都很照顾她，可是她并不习惯被人照顾，加之行踪难觅，是以和他们几个都不是很亲近。
曌岚是个疯丫头，偶然会去调戏一下萦芑，但她更感兴趣的还是梓澈，这两个冤家不闹不休。
所以在一群人中，只有竖亥，曾经回过头，久久注视过萦芑。
他心思细腻，能透过姣好年轻的皮囊，看见那双不一样的眼睛。
萦芑的眼睛很特别，藏着一股忧郁，她坐在那看向远方时，总感觉在等待着什么。
她好像又什么都没有等待。竖亥曾亲眼见过，那日执渊送了几个魂魄来幽界，萦芑看见这一幕，猛地就站起来，眼里竟含了泪，她迈出了一步，似乎想追上前，但最终，她只是稳稳的盛了汤，递给他们。
那些魂魄温和有礼，没有任何作为“鬼”的狰狞之相，甚至就连竖亥这种天天面对执渊和梓澈的，也觉得他们好看。
人走之后魂魄抽离肉体，呈现出的样子，并非取决于生前皮相，而是它们第一世的模样，俗称“本相”。
当然，后来有了轮回道投胎转世，魂魄随着胎儿长大，长成的“人相”逐渐趋近于本相，甚至有很多鬼魂，隔上几个轮回，“人相”又一模一样。
但是在幽界，他们看见的都是“本相”。
那群温和有礼的小鬼接过孟婆汤，朝萦芑笑了笑，随后颔首，把汤一饮而尽。
萦芑的泪就这样落下来，滴在汤中，泛起涟漪。
执渊朝她点了点头，然后送那些魂魄上了摆渡船。
竖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萦芑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那是你……某一世的亲人么？”
萦芑没否认，点了点头：“嗯，他们都是。”
“当初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竖亥转过身，他不太会说话，语气有些强硬：“我是问，你怎么留在了幽界？”
萦芑坐在那锅汤面前，用汤勺搅拌，轻声说：“竖亥，你不知……”
“这个世间，有些故事，需要有人记得。”
“我要是真走了——”她看向琉璃殿的方向：“就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萦芑说的这几句话，让竖亥记了许久，他很想听听她的故事，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想，和她分担那点忧郁。
可惜直到后来幽界浩劫，他都没有鼓起勇气，再去问一问她，当年的事。
竖亥闭了闭眼，长长呼出气，像盯着仇敌般盯着那些案卷，最后认命了，破罐子破摔的拿起来看。
浔阳气候温暖，不常落雪，即使是立冬这天，冷得人直搓手，也不见多少雪星子。
不过这庙会是真的很热闹，张灯结彩的，堪比过年。
忆柯买了根糖人吃，执渊陪在身侧，以防她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撞倒，不知为何，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她显得更加憔悴。
庙会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头，城外没有喧嚣声，月色很浓，波光粼粼的江上，莲花灯朵朵绽放。
忆柯蹲在岸边，披着月光，修长手指拨了拨水面，河灯沉浮，漂流远去。
她垂眸无声地笑了，仰头望月，忽然说：“执渊，我们去清熙山吧。”
风拂过发梢，红色发带长长飘在身后：“念念性子急，那么久不见我们怕是会找。”
“还有轮回碑……”
执渊本来和她一同望月的，闻言转过脸盯着她的侧颜，那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总之复杂难言，他的声音很哑：“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鸦翅般的睫毛扑扇了两下，有那么一瞬间，执渊都以为她要说什么了，谁知忆柯却只是极轻极轻的摇了摇头，开口道：“走吧。”
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红袍晕染了夜色，在风中舒张。
整个世界被分割成了两半。在这边，只有忆柯和执渊，暗红与纯蓝一前一后，面前流淌着布满花灯的，闪烁绚丽色彩的河，夜空干净澄澈，流霜似练。
而另一边，则洋洋洒洒的站满了摆渡众家，沐筱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匆匆赶到，形容有些狼狈。面对这两位，恨不得立即跪下。
他们身后是黑漆漆的密林，人和林衔接在一处，乍一看数不清来了多少，不过以忆柯的估算，除了清熙山，全部都来齐了。
紫色寒芒闪烁，细如丝缠在手腕上，蓄势待发。
沐筱哆嗦得不行，急急忙忙开口解释：“误会了误会了，两位……”
算了，既然他们是竖亥老祖的朋友，那也叫老祖罢：“两位老祖，是这样的，前几日他们写了拜帖，说要来沐家拜会竖亥老祖……”
她只说了个开头，忆柯和执渊就知道始末了。
他们递上拜帖，但沐家一直不应，谁都知道老祖就在沐家，沐家的态度就代表了老祖的态度。
沐家不应，他们不敢造次，却也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潜伏在浔阳各处，自湖心亭之后，都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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