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
席间,周苏苏给每个人都发了礼物。陆老爷子得到了那两包广式腊肠,乐得合不拢嘴;林婉仪得到了周苏苏特意挑选的丝巾;安安则是几条漂亮的港式裙子。
至于小安华,他只要抱着妈妈就行,给个金条都不换。
饭后,把小安华哄睡着了,周苏苏把安安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温暖而静谧。
“安安,妈妈这次去羊城,见到了姨妈。”周苏苏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轻声说道。
安安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姨妈好吗?”
“她很好,她也很想你。”
周苏苏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包里拿出那个录音机和相机,放在床头柜上。
“安安,妈妈想跟你讲个故事,想听吗?”
安安转过头,大眼睛看着妈妈,点了点头。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隔着大海,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堡。”
周苏苏的声音轻柔,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传说。
“城堡里住着一个老国王。他很有钱,很有权势,但他很不快乐。”
“因为他在很多年前,犯了一个错误。他把最心爱的公主气走了。”
“公主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老国王老了,生病了,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知道公主留下的孩子,也就是公主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周苏苏看着安安的眼睛,握住她的小手。
“安安,那个老国王,其实就是你的外公。”
安安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外公?
这个词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也是遥远的。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个凶神恶煞的奶奶,和同样凶神恶煞的叔叔婶婶。
外公是什么?
“他是坏人吗?”安安怯生生地问,“像奶奶那样?”
“不。”周苏苏摇了摇头,“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个犯了错,并且正在后悔的老爷爷。”
“他没有见过你,但他很爱你妈妈,也很想爱你。但是现在,他病得很重,没办法来看你。”
周苏苏指了指那个录音机。
“所以,姨妈拜托妈妈,能不能请安安给那个老爷爷拍张照片,说几句话?”
“让他知道,安安现在过得很幸福,有爸爸,有妈妈,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
“让他可以放心地去天上找你的亲生妈妈。”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只有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安安低着头,看着那个黑乎乎的录音机,小手绞着衣角,很久都没有说话。
周苏苏也没有催她。
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女儿,等待着那一颗幼小的心灵,做出自己的选择。
如果安安拒绝,她会毫不犹豫地收起东西,告诉苏文清:抱歉,我做不到。
哪怕这对那个老人来说很残忍。但她是安安的妈妈,她必须把女儿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一分钟。
两分钟。
终于,安安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纯净和善良。
“妈妈。”
安安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那个老爷爷他会死吗?”
周苏苏心里一酸,点了点头:“是的,每个人都会老的。”
“那……”
安安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个录音机。
“如果我不跟他说话,他是不是会很伤心?见到亲生妈妈的时候,也没办法告诉她,安安长什么样?”
周苏苏的眼泪,差点没忍住。
这孩子怎么能懂事得这么让人心疼?
“是的。”周苏苏声音有些哽咽,“他会很遗憾。”
“那我录。”
安安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妈妈,你教我。我要给他唱首歌。”
“唱什么?”
“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安安拿过录音机,按下红色的录音键。
安安对着麦克风,用那稚嫩、清脆,却又充满了感情的童声,认真地唱道:
“世上只有妈妈好……”
唱完歌,安安对着录音机,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让周苏苏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安安说:
“外公,我不怪你。”
“我有新妈妈了。她对我很好很好。”
“你也要好好的。等见到了亲生妈妈,帮我告诉她……”
“安安很想她。”
安安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的小战士。
她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忐忑地看向周苏苏。
“妈妈,我唱得好听吗?外公……他能听见吗?”
周苏苏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那点湿意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伸手替女儿理了理有些乱的刘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好听。这是妈妈听过最好听的歌。外公一定会听见的。”
“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哪怕……”
哪怕隔着生死。
周苏苏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她拿起相机,对着安安:“来,看镜头,笑一个。咱们让外公看看,咱们安安长得有多漂亮。”
“茄子!”
安安比了个并不标准的剪刀手,露出了两颗还没长齐的小门牙,笑得没心没肺,灿烂得像正午的太阳。
咔嚓。
快门定格。
这张照片,连同那盘承载着两代人恩怨与和解的磁带,被周苏苏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密封袋里。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砰”地推开了。
陆安华小朋友穿着连体棉睡衣,像只笨拙的小企鹅一样晃悠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陆振国。
“麻……麻麻!”
小安华一看妈妈抱着姐姐,顿时醋意大发。
嘴里嚷嚷着谁也听不懂的婴语,手脚并用地往周苏苏身上爬。
“哎哟我的祖宗,你慢点!”陆振国在后面护着,“这是要搞突袭啊?”
周苏苏笑着一把捞起沉甸甸的儿子,在他那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又欺负爷爷了?”
“不……不睡!”
小安华理直气壮,指着桌上的录音机:“唱!唱!”
合着这小子刚才在门外偷听,也想凑个热闹。
安安大方地把录音机推过去:“弟弟也想给外公唱歌吗?”
小安华哪里懂什么外公内公,他就是觉得好玩。
他抱住那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对着麦克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吼:
“啊——!卜!卜!”
那一瞬间,周苏苏笑了,安安笑了,连门口的陆振国都笑得胡子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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