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护法,想必你对这些粉末并不陌生吧?还需要我解释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云中锦说着,将拓印下“漕”字的宣纸拍在了君无虞面前。
“你说说看,为何你的铜牌上会有含羞草的粉末?为何你的‘漕’字会印在带鱼头的棺材上?”
君无虞面色煞白,嗫嚅双唇说不上话。
都怪小铲子没能将带鱼头摁住,他不得不俯身上去帮忙,当时也曾觉得铜牌硌得慌,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带鱼头不挣扎了,他也就甩用走开去了。
以为万事大吉,却不曾想,这篓子捅大了,恐怕性命难保。
“喻大人,可以让你的人进来把人带走了。”
喻大人原本没有多大的把握,担心万一不成反得罪了苏绣,因而只守在门外静观,听到云中锦的叫声,料定事情妥了,这才带着一众衙差冲了进来。
君无虞则做好了豁出去决一死战,冲出漕帮总坛逃之夭夭的准备,但云中锦的剑始终对准他,他尚不敢轻举妄动,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着寻找可乘之机。
“君护法,你杀害带鱼头已是不争的事实,别再做无谓的反抗,漕帮总坛已被本官的天网地网罩住了,就算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绝插翅难飞。”
喻大人整装正冠走上前来,官威十足,正气凛然道,“还是随本官回衙去吧,带走。”
“慢着。”一直冷眼旁观的苏绣直至此时方才喝叫了一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云中锦,你就凭这个铜牌就断定是君无虞杀的带鱼头?”
“不然呢?”云中锦反问道,“证据面前,他本人都无可反驳,你还有什么话可以替他狡辩的?”
“证据面前,我自然无可反驳。”苏绣冷笑道,“可你怎么就断定这铜牌是君无虞的呢?”
“你漕帮里只有君无虞和秦寿配有铜牌,秦寿不在漕江,除了君无虞,还有谁?”云中锦道。
“以前是这样,现在不是了。”苏绣瞥了一眼碗里的铜牌,说道,“君无虞是我定下的副帮主人选,我已赏了他银牌。他的铜牌嘛,已经给了左护法的选小铲子。”
“只是,这铜牌的挂绳是我姐姐钩的,君无虞舍不得给小铲子,这才让小铲子把铜牌还回来,我正要给他换挂绳呢,你就来了。”
苏绣不紧不慢地将桌案的抽斗里一拉,现出一块银牌来,对君无虞嗔怪道,“不就一条挂绳吗,让姐姐再给你钩一条新的便是,非得赶着来换,你看,让云大人误会了不是?”
君无虞先是一愣,瞬间会意,赶忙点头道,“毕竟是苏缨姑娘亲手钩的挂绳,怎么舍得便宜了小铲子那小子嘛。”
二人一唱一和,把喻大人搞不懵了,“这铜牌不是君无虞的?”
“如今已是我的副帮主了。”苏绣说着,将银牌塞进了君无虞手里,转头笑看向云中锦,带着点点挑衅的意味。
“什么时候换的令牌?”云中锦冷声问道。
“不久,左右也就是近十天的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带鱼头死的几一两天吧,小铲子实在是太高兴了,一天到晚挂着铜牌四处招摇呢,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对对对,小铲子升了左护法,美得不行,一天到晚拿铜牌跟我们大家显摆。”
院子里值守的漕帮喽啰们早就被苏绣调教得甚是乖巧,立即煞有介事地呼应,且是绘声绘色说得有鼻子有眼。
云中锦纳闷,小铲子原本就是个小喽啰,连木牌都混不上,且他生得瘦弱矮小,别说保护帮主了,遇事能保得住自己都够呛,如何能得苏绣青眼,一下子便升任左护法?
“云大人,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叨扰苏张主了,还是快去捉拿小铲子归案要紧吧?”喻大人道。
“小的知道小铲子的家,带弟兄们先赶过去,莫要叫他跑了。”春木说着就要往外奔去给小铲子通风报信。
“你给我站住。”云中锦一声断喝,径直对春木说道,“本官信不过你。”
扫了一眼众衙差,竟是一个可信任的都没有,不禁心头一阵悲凉,若是陈克己还在该有多好。
她稳了稳心绪,叫过了两个看上去还算老实的衙差。
“你们俩去请小铲子,听着,是请,只说本官有话要问他即可。记住,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请不到人,或是嫌犯逃逸,你俩以渎职罪论处,各领三十大板,本官会亲自打板子的。”
“是。”
三十大板可不是玩笑,况且云中锦亲自动手,衙差们是一点手脚也做不得,挨板子的不死也残。
两名衙差哪敢怠慢,玩命地奔跑而去。
“本官就借你的漕帮总坛,夜审带鱼头案,苏帮主,你不会有意见吧?”云中锦回过头来说道。
“求之不得。”苏绣淡然道,“在这里审自然是最好的,小铲子若无辜,免了去州衙大堂闹得沸沸扬扬的,于我漕帮不利。小铲子若真是凶手,你替我查出了害群之马,免得日后给我漕帮招惹是非。所以,不论他有罪无罪,我都得谢你。”
苏绣朝云中锦抱了抱拳,云中锦则闲闲地坐了下来,辛苦了大半夜,又累又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了桌案的茶来欲喝。
“住手。”
苏绣脱口喊了一声,云中锦停下了,抬眼望她,嘲讽道,“怎么,不能喝?添了软骨散还是百笑散?”
“不是,茶凉了,不好。”苏绣讪讪地说道。
“哦。”云中锦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曾经因为喝了凉茶肚子疼,苏绣竟还记得。
“都还杵着做甚,还不去给两位大人砌盏热茶上来!”苏绣返过神来,又是吩咐砌茶又是请喻大人入座。
但喻大人哪里能坐得住,抓杀人凶手倒是其次,他担心的是得罪了苏绣,漕江城里这数十万人口上哪里找粮食去?
于是,这漕帮总坛的厅堂上,喻大人坐立不安,君无虞心神不宁,唯有云中锦和苏绣两人并坐饮茶。
一盏茶的功夫,犹如一年那般漫长。
两名衙差气喘吁吁押着小铲子回来了。
一见到小铲子,君无虞便抢先一步冲上去给小铲子一个猛踹,骂道,“不长进的东西,帮主看得起你,升你做左护法赏给你铜牌,你却干出杀人害命的勾当,你爹才刚死不久,你叫你娘和你妹怎么活下去?”
虽然云中锦立即冲上去阻止了君无虞,但该说的话君无虞都已经说完了。
小铲子夜半被俩衙差“请”到总坛来,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再一听君无虞的话,心下自然就全明白了
杀害带鱼头的事情已经败露,而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性命都捏在漕帮手里,唯有他一己承担下来了。
“漕江好汉一人做事一人担,我承认,就是我杀的带鱼头。”
小铲子将心一横,还未待云中锦开口审问,便自己招了。
“为何?受何人指使?”云中锦问道。
“无人指使。我杀他,只因为他该死。”小铲子咬牙切齿道。
“我爹明明是喝醉酒死的,带鱼头来验过之后,非说是被大胡子的人毒死的。横死之人只能抛海里,我们想拜祭都没个坟,我娘和我妹哭得眼都快瞎了,我心里头恨死了带鱼头,早就想杀他了,等了大半年,那一夜我终于得手,可算是苍天有眼。”
“小铲子,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杀的带鱼头?用刀?用剑?手掐还是?”云中锦问道。
“都不是。”小铲子摇头。“我先是用的百笑散,可带鱼头把瓶子给打碎了,还好我还带着含羞草粉,可他又挣扎着把粉给洒了,弄了我一身。后来,我好不容易将他摁在棺材里,把剩下不多的粉给他喂下去,他这才老实了。”
“百笑散和含羞草粉从何而来?”云中锦又问道。
“我替帮主打理城南的赌场,秘宗的人时常来捣乱,我乘他们没留意,从他们兜里顺来的。”
小铲子有问有答,而且他所说的,与义庄现场的情形没有多大的出入,因为他说的句句是实话,只是这其中隐去了君无虞。
因而云中锦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带鱼头身为仵作,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职业和良心说话罢了,他替你查出了你父是秘宗的人所毒杀,你该恨凶手才是,却为何迁怒于带鱼头以至于要杀他泄恨?”云中锦问道。
“秘宗该恨,可我没那个本事去抓凶手灭秘宗,那就只有杀带鱼头了。”小铲子回答。
云中锦自入刑部以来,查过大大小小的案子有数十宗,审问的犯人亦有成百上千号了,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被嫌犯的话噎得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
也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小铲子已将一瓶百笑散咕嘟嘟地灌入了口中。
“小铲子!”云中锦立即上前抠住小铲子的嘴想将药抠出来,反被他狠狠地咬住手指,她只得用另一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颌,他方才松开口。
“我既然杀了人,落在你的手里也断无生理,与其让你薅去脑袋,不如自我了断,好歹留个全尸……”
小铲子说着,又摇了摇头,含泪道,“如此死法,也只能和我爹一样抛海里喂鱼了。娘,妹,我去了,你们要好、好好的。”
小铲子忽地一把扯住云中锦衣襟,在她耳旁说道,“带鱼头说,开口坛子……”
云中锦急问,“你说什么?”
小铲子却将手松开去,挣扎着瞪直了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他的嘴角向上拉扯,似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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