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一声闷响,采柔始料未及,被撞得整个人往后跌。
苏未吟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膀助其站稳,再大跨步走到前面,冷眼看向跟采柔撞在一起那人,眉心不由得一蹙。
竟是周显扬。
“周大人?你这么风风火火的,是要做什么去?”
周显扬身为礼部官员,向来行止有度,有礼有节,得是多大的事儿能让他急成这个样子?
苏未吟下意识看向暖室内,最先想到的是不是那些作药引的草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他这么慌。
然而打眼一瞧,瓦盆里的一株株草虽不及之前那么葱郁,底部几片叶子略有发黄卷边,但总的来说还是绿油油的,瞧不出什么。
周显扬被撞得后退,踉跄着稳住身形,见到苏未吟,一脸狂喜的奔上前来,微微泛红的眼眶中甚至有泪光闪烁。
“苏护军,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
他将手伸近苏未吟眼前,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苏未吟先是粗略一眼,光看见那只沾满黑泥的手了,再一定睛,才发现他两个手指头之间捏着一根极细的嫩芽。
芽身雪白细如银针,两片米粒大小的芽叶相对生长,柔嫩到极点的新绿,仿佛喘气大点儿都能把它弄折。
苏未吟不明其意,有些懵的点点头,“看见了,这是什么?”
采柔见周显扬这么激动,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凑过来一看,不解道:“不就是草籽发芽吗?”
北地白天日光充足,有几株油草提前开花结籽,她前两天过来摘叶的时候就看到了。
草籽落地发芽,有什么稀奇的?
周显扬用力点头,“是啊,发芽了,草籽发芽了!”
苏未吟从来没养过花草,对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但还是很快抓住关键。
草籽发芽?
这可不是在沃土遍野的中原,草籽随便落在哪儿都能发芽。
北境荒凉,非石即沙,因受水源限制,能让草木生长的土壤极少。
在这里,草籽只会是草籽。
周显扬心里激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着急,直接抓着苏未吟的胳膊将她拉进暖室,指着地上一片两个巴掌大的黑色土壤。
“你看,你看!”
石块搭起来的暖室,周边扎着一圈御寒的干草,里头温热潮湿,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朽气息。
为防止失火,周显扬特意要了一盏风雨灯,悬挂在顶棚下方。
冷白灯光中,苏未吟蹲下身,只见那块黑色土壤的边缘用手抠过,中间立着几根娇嫩的草芽。
捏起一点黑土在指间碾开,仍是粗糙的沙粒,与旁边黄色干沙不同的是多了一点黏糊和油腻的质感,像是被某种黑色的汁液浸润过,干沙变黑土,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
如果这样的黑土能让草籽发芽,那其他作物是不是也……
苏未吟纹丝不动,只定定看着那几点微小的新绿,仿佛能听见种子破壳根系延展的微响,正透过指尖,剧烈的在胸口冲撞激荡。
“这个……”
“油草,是油草!”周显扬激动万分,抢着回答。
这一路上,他对这些草十分上心,每天至少都要看个两三遍。
一来是先生每天都需要新鲜的草叶碾磨入药,得好好照料着,二来他也好奇这些草到了北地,能不能真正的生长存活。
敷过的药渣里有新鲜的油草叶,可以肥土,于是他同王慎说好,每次换下来的药渣都交由周木,让他弄下来放到种草的瓦盆里。
周木粗心大意,暖室搭起来的那天,他掉了一坨药渣在地上,周显扬第二天看见了,又将黏糊发黑的药渣抓起来放进瓦盆,之后就没再留意。
让人没想到的是,掉过药渣的地方黑印一直没有消失,哪怕白天被太阳晒干,到了晚上又会恢复湿润发黏的状态,像是有人浇过水一样。
周显扬突发奇想,摘了两片黄叶搓烂埋在这下头,每天来看草的时候顺道瞄上一眼。
短短数日,这一块儿真正意义上的巴掌大的地颜色越来越黑,下方浸润的那股黏糊湿意也渗得越来越深。
昨天下午来看都还只是黑土,今天事多,早上就没来,刚刚过来一看,居然发现了几根草籽芽。
周显扬以前当过专司农桑水土的农官,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方土壤的性能对赖以生存的百姓而言有多么重要,这叫他怎能不激动。
脚下的荒凉之境若能瘠土变沃野,便能种植作物,广兴农事;植被根系固住土壤,还能减少风沙。
这不光是改变水土,更是造福北境百姓,子孙后代都将因此受益。
采柔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若是油草能改变土壤,让沙地长出东西,那岂不是只要油草足够多,就能把整个北境变成绿洲了?”
周显扬用力拍掌,一双眼睛激动得发亮,“对,就是这个意思!”
苏未吟站起身来,眸光明灿,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满目苍翠盖黄沙的盛景。
她想到的,比周显扬还要深远一些。
若是真的掌握了沙土变沃土的方法,若生活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人都有机会自给自足,那还会有人愿意发动战乱吗?
心潮澎湃翻涌,又在思绪发散后迅速平息下来。
这几根小芽就像星火,点燃了一个伟大的推想,但这法子能不能成,还得经过更加准确的论证才行。
改天换地,谈何容易?
眼中的光芒渐渐沉淀,如同月华收敛于静水深潭,苏未吟轻轻抬手,止住周显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更多畅想。
“这个发现确实值得欣喜,但这几根草芽仅仅只是契机,而非定局,现在高兴未免太早了点。”
沉静的目光落回黑土上那几根娇嫩的草芽,如同审视一个易碎的希望,短短一句话,亦如一盆冷水,冲着周显扬当头浇下。
不是她喜欢扫兴,而是这个发现不宜让旁人知晓。
越是重要,越应谨守‘事以密成’的道理。
周显扬懵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苏护军说得是。”
激动发热的头脑逐渐恢复理智,他开始分析具体问题。
发芽不等于生长,只是几根嫩芽,说服力远远不够。
而且暖室温度特殊,出了这棚子会怎么样,油草的效力是短暂出现还是长久持续,谁也说不清楚。
再者,即便此法可行,北境何其辽阔,他们要去哪里找寻或培育足以覆盖千里的油草?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时间,各类成本,又该如何计算?
似乎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北地历来便是如此,黄沙蔽日,贫瘠荒凉,大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一处存在,会有人愿意费心费力的去做出改变吗?
切实存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脑子里蹦出来,一点点吞噬周显扬脸上的喜色,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悲观的凝重。
心底的火热逐渐消退时,苏未吟又说话了,“不过,我想试试。”
她望向两人,眼底闪烁着的光芒不复之前那般璀璨,却像初春悄然融化的雪水,底下涌动着让万物复苏的坚韧力量。
是底气,亦是希望。
周显扬定定的望着她,眼眶里热意汹涌。
苏未吟继续说道:“契机既已出现,咱们就不能当没看到。只是……改天换地,非一日之功,更不是几株异草能够轻易成就,路还长着呢,咱们得一步一个脚印,踩实了走。”
她笑着从周显扬指尖拿走那根细芽,“这后面,就要辛苦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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