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细雪，在长安城的青石板上铺了层薄霜。李玄冥蹲在院角的梅树下，正用树枝拨弄着积雪，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他抬头望去，见徒弟源源抱着个红漆木盒，身后跟着念霜，两人皆是一身红衣，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师父！”源源老远就喊，“我和念霜的婚事，您得当个证婚人！”
李玄冥“唰”地站起身，树枝上的雪簌簌落了满肩。他眯着眼打量源源，又瞅瞅念霜，忽然乐了：“哟，当年那个蹲在树上啃桃子的猴崽子，如今也要娶媳妇了？”
念霜脸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源源却大大咧咧地拍胸脯：“那可不！师父，您当年不是总说，灵猴的婚事哪需要什么仪式？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比比武，就算成了！”
李玄冥闻言，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他想起三百年前，自己也曾对念霜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们还是两只未化形的灵猴，在终南山的林子里追逐打闹。后来他脸皮薄，明明喜欢她，却总不肯说破；她也是个倔的，两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便分开了。这一别，就是三百年。
“那……后来呢？”李玄冥轻声问，目光落在念霜身上。
源源挠挠头，憨笑道：“后来我们各自修行，偶尔在人间遇上，也只当是陌生人。直到上次她遇险，被妖物所伤，我……我才知道自己的内心。”他转头看向念霜，眼神里满是温柔，“原来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她。”
念霜的眼眶微微泛红，却别过头去，轻声道：“谁等你了？自作多情。”
“嘿，你当年摔进泥坑里，还不是我拉你起来的？”源源笑。
“那是我自己爬出来的！”念霜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李玄冥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忽然想起自己的往事。他转头看向屋内，九幽正和簪花师娘在灶台前忙活，簪花的鬓角已有些花白，却依然爱唠叨；九幽的剑依然挂在墙上，剑鞘上的刻痕却比当年更深了。
“师父，”源源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听簪花师娘说，您和师娘成亲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请了陆判大人来主持仪式。我……我也想给念霜一个这样的婚礼。”
李玄冥一怔：“你当年不是说，灵猴的婚事不需要仪式么？”
“那是当年不懂事。”源源挠头，“现在我才明白，仪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他忽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半块玉珏，“念霜，这是我当年藏在树洞里的定情信物，如今……我想把它补全。”
念霜愣住，伸手接过玉珏。那玉珏的裂痕处，已被细细打磨过，又嵌了半块新玉，凑成完整的一块。
“源源，”她轻声说，“你当真要娶我？”
“当真！”源源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不是灵猴的吃吃喝喝，是像师父和师娘那样，红烛高照，宾客满堂，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念霜的眼泪“啪嗒”掉在玉珏上。她忽然伸手，将源源拉了起来：“那……你得先问问我爹娘同不同意。”
“你爹娘？”源源愣住，“他们不是早就……”
“早就什么？”念霜白他一眼，“我爹娘可还活着呢，就在终南山修炼！”
“啊？”源源瞪大眼睛，“那……那我现在就去提亲！”
“急什么？”念霜笑，“先把婚礼办了，再慢慢提亲也不迟。”
李玄冥看着这对小情侣，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他也曾像源源这样，笨手笨脚地藏玉珏，却始终不敢说破心意。直到三百年后，他才明白——有些话，不说出口，就永远来不及了。
“师弟，”九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别站着了，过来吃饺子！你当年藏的梨花白，可还留着？”
“留着留着！”李玄冥一拍大腿，“今天这喜酒，我非得喝个痛快不可！”
婚礼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
长安城张灯结彩，簪花带着一群小丫头挂红绸，九幽被源源拽着试婚服，陆判不知从哪弄来一队鬼差吹唢呐，连忘忧都抱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喜糖。
李玄冥站在院门口，看着念霜被簪花扶着走出房门。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步摇轻颤，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师父”源源跑过来推他，“发什么呆呢？快去把我的新娘迎过来啊！”
李玄冥如梦初醒，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到念霜面前。他没按规矩行礼，而是突然将她拉着，原地转了个圈。
“哎！你干什么！”念霜惊呼。
“灵猴迎亲，”李玄冥笑，“当然要与众不同。”
宾客们哄笑起来，陆判的鬼差唢呐吹得更响了。九幽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忽然对簪花说：“弟媳，当年你摔进泥坑时，那时师弟没管你，我也这么拉起过你。”
簪花白他一眼：“师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
“提提怎么了？”九幽揽住她的肩，“反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只拉过你一个。”
“行了，别说了”簪花脸羞的通红。
婚礼进行到高潮时，李玄冥突然从袖中摸出个布娃娃——正是当年藏了他半缕魂的那个。
“源源，”他举着布娃娃说，“当年为师藏了半缕魂在这娃娃里，想着要是转世了，还能找你。现在我才明白，不用转世，不用藏魂，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源源接过布娃娃，轻轻抱在怀里：“那这半缕魂，就当我给念霜的聘礼吧。”
念霜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嫁你。”
上元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整座长安城。李玄冥抱着布娃娃，九幽揽着簪花师娘，源源和念霜在人群里跑来跑去，撒着喜糖。
陆判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身边的鬼差说：“你看，这人间烟火，多热闹。”
鬼差点头：“比地府的阴森强多了。”
“所以啊，”陆判捋着胡子笑，“下辈子，我也得来人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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