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朝阳的声音很轻。
可就是这样一道轻轻的声音,却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在所有人心头炸响。
所有人都目光狐疑的盯着那道身影,或惊讶、或疑惑、或沉思。
就连病入膏肓的蔺相如,都罕见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死死握在两侧的把手上,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谁?
他说谁?
他……是文正侯的那个痴傻儿子?!!
莫说是敌对关系的赵军,就连嬴政都怔怔看着这幕,瞳孔之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虽年幼,可文正侯之名却是如雷贯耳。
他老爹嬴异人没少在耳边念叨,说若能寻得文正侯之子相助,顷刻就能化解眼下的困局。
耳熟目染下,使得他天然就对文正侯一脉有着莫名好感。
可令嬴政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如一束光照进他生命的男人,竟是如雷贯耳的文正侯之子?
是那个在吕不韦抛出橄榄枝后,老爹嬴异人仍抱有幻想,然后花费数百金悬赏的文正侯之子?
是那个信陵君魏无忌赞不绝口,天下文人骚客永远无法跨越高山的文正侯?
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只活在他记忆里的传奇人物,居然……就这样出现了?
又看了看呆如木鸡的赵卒众人,年幼的嬴政这才知晓文正侯三字之重。
文正侯三字就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凝固了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呼吸,仿佛万物都在此刻静止。
其中面色最精彩的,当属赵王赵丹。
邯郸,一国之都也。
无论是江湖强人,还是过江真龙,亦或是下山猛虎,赵丹都有十足的信心按死对方。
一人不行就十人,十人不行就五十人,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双拳难敌四人,强如在天门之战如流星划破天际的英武侯唐方生,尚不能逃离这一定律。
奈何,对方是文正侯仅存的血脉!
如果是假的倒还好,可如果是真的,必定会迎来秦国的雷霆之怒!
武安君人屠白起会再次出山,挂帅统领三军。
在郢都以五万兵马大破楚国三十万大军的铁王八王翦会成为副将,与人屠白起强强结合。
李瑶那个疯子会调集所有的黑冰台密探潜入邯郸,上一秒他茅厕,下一秒消息就会出现在李瑶案板上,或许连姿势都一清二楚。
苦寻战争借口的年迈嬴稷会看见希望曙光,一纸诏令征召全国男子,发布勤王令,男女老少尽数进入战争状态,然后亲自抬着咸阳宫前的国耻巨石御驾亲征。
厌战的老秦人会一扫疲惫,高呼‘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浩浩荡荡的东出。
因吕不韦搭上华阳夫人,导致党争激烈的各脉公子会握手言和,然后散尽家产加入这场伐赵大战,谁能脱颖而出便相当于赢得了下任王位。
他们或许会互相使绊子,可在白起王翦两位大将的坐镇下,这些绊子只会化作动力,大大激发秦军的战斗力。
以眼下的天下局势,秦国伐赵必败不假。
但,这仅仅是建立在文正侯之子没有死的前提下!
赵也好,燕也罢,亦或是齐、楚、韩、魏……毫不夸张的讲,谁杀谁亡国,谁杀谁就是千古罪人!
哪怕是秦国自己杀了,都同样会社稷动荡,然后经历一场远超此前所有战役之和的内乱!
这也是嬴稷放任十万大山不管的根本原因。
在这个讲究血脉传承的年代,杀人独子……就相当于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
寻常百姓尚且如此,就更别说盛名享天下的文正侯了。
他的独子,谁能杀?谁敢杀!
想清楚其中关键后,赵丹的面色在瞬间变得铁青。
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说你是你就是?有何证明?”
“若什么臭鱼烂虾都说自己是文正侯之子,那整个天下岂不乱套了?”
赵丹死死盯着,打着手势的手掌背在身后,只要余朝阳稍稍犹豫,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杀死对方,然后把生米煮成熟饭,同时冠以对方冒充罪名。
其实无论是赵丹也好,还是蔺相如,基本上都是认可对方文正侯之子身份的。
不然那该死的黑冰台密探也不至于立马就跳出来。
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对方走了的话,赵国颜面何在?
没办法,他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而余朝阳的回答,无疑是碾碎了他所有的借口。
只见对方轻轻一笑,然后从袖袍取出一块温黄如暖日的玉佩,上边刻着一个大大的‘嬴’字。
嬴字两侧,则是数只展翅高飞的玄鸟。
“赵王可认得这玉佩?”
赵丹定睛一看,顿感眼前一黑,心脏狂抽不止。
对方手里的那块玉佩,但凡是有点见识的,几乎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该玉佩乃历代秦王所戴,后在秦孝公嬴渠梁改革变法时期,赐予了余太傅,一遭身死后就传到了文正侯手里。
嬴驷龙门称王那天,文正侯将该玉佩交给了魏婴,摆明了秦国不攻破大梁夺回玉佩誓不罢休。
后续则引发了大梁血战,嬴驷身死六国联军叩关函谷,然后蛮夷入侵。
文正侯的威望,也是在这一时期抵达巅峰,天下文人骚客无不心生神往。
文正侯之子的身份或许可以冒充,但这枚玉佩……绝无仿造可能!
况且对方的容貌,与那位文正侯是如此的神似,如此的如出一辙!
赵丹虽没有见到过文正侯本人,但也没少观摩对方的画像,焉能认不出来?
只是吧……偏偏是以这种方式!
赵丹后悔了,后悔没有直接火烧府邸,后悔和那个废物太子浪费口舌!
放了,赵国颜面扫地。
杀了,秦国大兵压境。
无论作何选择,对赵国都极为不利。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蔺相如眼珠子狂转,打着圆场道:“公子既然是文正侯之子,吾等自当以礼相待。”
“还请公子暂且住下,容大王安排护卫送公子归国!”
说罢,蔺相如向着赵丹疯狂使眼神,然后拉着对方离开了府邸。
魏无忌很想和余朝阳交谈,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王都走了,他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不然空惹人怀疑。
不过一众高级官员虽然走了,可带来的持甲精锐却是没有全部离开,足足留下了一半之数。
没办法,邯郸城内列国的细作不少,让秦赵两国继续火拼,他们都十分感兴趣。
真要被刺杀了,那就是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赵偃与赵佾面色悻悻的对视一眼,同样转身离开。
可才刚刚跨过大门,余朝阳便听到两道刺耳的巴掌声。
啪!
啪!
“逆子!”
“两个逆子!”
“你们当真是要气死寡人不成,都给寡人跪下给余公子赔罪,他什么时候原谅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再起来!”
赵丹的语气充满了愤怒。
只是在这愤怒中,作秀的成分很大。
一时间竟连余朝阳都搞不清楚,蔺相如和赵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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