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开,西市及周边百姓纷纷响应,短短一日便有两千余人投奔陈明遇麾下。
他即刻清点人手、整顿阵型,分发简易兵器与干粮,来不及过多操练,便率领这支两千人的乡兵队伍,朝着香江方向疾驰而去——
那里是绮山镇周边的要道,传言已有蛮兵踪迹,他要赶在浩劫降临前,护住那里的百姓。
兵备使顾元泌听闻江阴乡兵抗敌缺人,主动登门自荐。
他熟稔兵备事务,一到任便直奔县衙兵备库,清点出藏于库中的兵器二百余件——
有长矛、腰刀、铁斧,还有十余套尘封的甲胄,虽不算精良,却解了乡兵无像样兵器的燃眉之急。
随后,顾元泌亲自登门,请来了武秀才王公略与退役的小旗把总汪兴相助,二人皆有一身武艺与带兵经验,欣然应允。
三人分工协作,迅速召集乡兵,分作数路,朝着绮山镇、萧山镇及香山、九里山周边的未知乡镇疾驰而去,务求尽快摸清实情、救援百姓。
与此同时,士绅们也纷纷举荐贤能,组建起后勤参谋班子:
孝廉夏维新、诸生章经世与王华、中书戚勋、贡生黄毓祺、庠生许用,还有季世美家的诸子及各家读书人等二十余人,一同执掌参谋之职,专门负责乡兵的钱粮发放、粮草筹措、伤员安置与文书往来,为前线抗敌提供坚实的后勤支撑。
众人各司其职,或奔走于商户之间筹措粮银,或登记乡兵名册分发物资,或安抚被救百姓情绪,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城内事务。
乡兵们的英勇与蛮兵的暴行,经读书人抄写传扬,传遍了江阴城的每一个角落。
百姓们群情激愤,城内市场纷纷罢市,年轻人们更是热血沸腾,争先恐后地自荐加入乡兵,哪怕只是扛锄头、运粮草,也愿为护家园出一份力。
短短五日之内,乡兵规模便从三千余人扩充至一万二千余众,声势大振。
众人商议后,将这一万二千人分作五路,每路两千人,分别驰援余下未救援的乡镇;
剩余两千人则留守城内,分片驻守城门、码头与街巷要道,随时警戒蛮兵再度来犯。
救援之路艰险异常,乡兵们顶风冒雨,转战于各个乡镇,遇着残余蛮兵便奋勇拼杀,见着被困百姓便全力解救。
历时半月有余,各乡镇的救援终告结束——
共计成功援救五镇六乡的百姓四万余人,将他们安全接入江阴城内安置;
而另外五镇九乡,却早已被蛮兵洗劫一空,房屋焚毁、财物殆尽,别说百姓,就连圈养的土鸡土狗都被掳走,只剩一片焦土废墟,令人心碎。
转眼到了五月十二日,南洋蛮夷已有半月未曾现身,江阴城内外一片安宁。
乡党士绅们见局势平稳,纷纷以为危机已然解除,便商议着重新开市,让城内恢复往日的烟火气;
那些被救援的各乡镇乡民,也思念故土,迫切想要返回老家,收拾残垣、重建家园。
就在众人筹备开市与返乡之时,陈明遇、邵康、顾元泌等人却保持着清醒,联名向士绅与商户进言:
“蛮夷虽暂退,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我等不可松懈。
当留一千青壮乡兵,专门习练兵武、操练阵型,作为护城民兵,日夜值守,以防不测。
这些民兵由全城百姓共同供养,闲时操练,战时护城,方能长久保江阴安宁。”
这番话句句恳切,切中要害。
士绅与商户们纷纷点头称是,一致拥护——
经历过浩劫,众人深知安稳的可贵,供养一千民兵,虽需耗费些许粮银,却能换得全城平安,实属值得。
于是,一千青壮乡兵被挑选出来,留在城内,每日在城郊空地操练拳脚、演练阵法,手持兵器的身影,成了江阴城最坚实的守护者;
而城内市集也如期开市,叫卖声再度响起,返乡的乡民们怀揣着希望,踏上了归途,江阴城在战火的余烬中,渐渐透出复苏的生机。
季世美以耄耋之龄、德高望重之姿,被全城士绅与百姓一致推举为善后事务之首。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前振臂一呼便聚起千军抗敌,如今临危受命主持善后,更是赢得众人倾心信服。
他拄着拐杖,每日穿梭于临时安置点与县衙之间,目光虽因年岁添了浑浊,却始终透着沉稳与坚毅,领着众人一步步收拾战后的残破局面。
此前组建的二十人参谋团队,此刻尽数投入户籍核查工作。
这项任务看似繁琐,实则有着清晰的脉络——
南洋蛮兵的劫掠多是整条街巷、整个村落的“清扫式”抓捕,并非零散掳走,因此核查时只需对照县衙留存的户籍文书,逐一核对街巷、村落的在册人口,便能大致厘清失踪人数。
参谋们分工协作,有的翻查尘封的户籍册页,有的奔走于各安置点询问乡邻,有的记录核实后的姓名与住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将一个个失踪者的信息串联起来,也将江阴的伤痛一一镌刻。
历经十天的日夜忙碌,户籍核查终告完成,一份沉甸甸的数据摆在了季世美与众人面前:
江阴县城内共计丢失人口一万四千九百三十三人,细化到具体街巷与个人,其中妇女两千一百六十三名,户均失踪约七口人。
这些失踪人口中,绝大多数是寻常平民百姓,他们或为漕工、或为商贩、或为农户,是江阴城最鲜活的底色;
令人唏嘘的是,也有七户士绅家族未能幸免,其中一户的户主还是本地里正。
正是这七户士绅的遭难,彻底打破了士绅阶层“事不关己”的侥幸心理,让他们真切感受到蛮兵劫掠的无差别性,这也成为当初士绅们毅然站出来支持抗敌的关键缘由。
反观苏州府、松江府,此前虽遭蛮兵劫掠更甚,却始终未见士绅阶层大规模发声抗议,皆因士绅阶层未受到劫掠伤害,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们根本就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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