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要是想玩你,从来都不带打招呼的。
这几天的太阳毒得就像是跟东魏这二十万大军有杀父之仇,死命地往人天灵盖上钻。你要是往那蜿蜒的官道上看一眼,好家伙,那不叫行军,那叫一条快被晒干的死长虫,正在黄土窝里痛苦地蠕动。
“这他娘的……走到哪是个头啊?”
说话的是个老兵油子,叫老黄。他那张脸皱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似的,手里那杆长矛此刻比他那条命还沉。他一边骂,一边把那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烈日烘干出白花花盐渍的领口扯了扯,试图往里灌点风。可惜,风也是热的,带着股子土腥味,呛得人嗓子眼冒烟。
旁边一个新兵蛋子,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眼神发直地盯着前面那双沾满泥浆的靴子,机械地迈着腿:“黄叔,咱们这是去哪啊?不是说……不是说很快就能打完回家吗?”
“回家?”老黄嗤笑一声,那声音听着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小子,记住了,当兵的命就是草芥。上面那些大老爷们手指头在地图上一划拉,咱们就得把脚底板磨穿。回家?先把这口气喘匀了再说吧。”
队伍中间,慕容雪骑在那匹同样有些蔫头耷脑的战马上。
她没说话,但心里的那股子火气并不比头顶的太阳小。这该死的长途奔袭,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高欢那个老狐狸在后面坐镇,把前锋的担子压下来,说得好听是“兵贵神速”,说得难听点,就是拿人命去填那个未知的坑。
“将军,再这么走下去,还没看见西魏的影子,咱们的人就得先趴下一半。”副将策马凑过来,声音沙哑,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慕容雪眯着眼,透过那层令人窒息的尘土,望向远方。她的战甲滚烫,贴在身上像是一层烙铁,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软弱是给死人看的,活人只能硬扛。
“趴下?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得给我爬到沙苑。”慕容雪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跟这酷热的天气格格不入,“告诉弟兄们,到了渭水边上,老子让伙夫杀马,每人一碗肉汤。谁要是现在掉队,那就留在这喂野狗吧。”
副将缩了缩脖子,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听着还是让人背脊发凉。
队伍继续在沉默中挪动。这种沉默不是纪律严明,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铠甲摩擦的“咔嚓”声,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响起的马匹喷鼻声,汇聚成了一首名为“绝望”的交响曲。
每一个士兵的背囊都像是装了铅块。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蛰得生疼,也没人伸手去擦。因为手太重了,抬不起来。他们就像是一群被驱赶的牲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走,不停地走,直到倒下为止。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把天边染得像是一块流血的破布时,地平线变了。
起伏的黄土坡逐渐平缓,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一条浑浊的带子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渭水。
而在渭水之南,那片广袤、荒凉,长满了半人高芦苇和杂草的开阔地,就是传说中的沙苑。
“到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里没有欢呼,只有一种像是要把肺里的废气全部吐出来的解脱感。
慕容雪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刨了刨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土地。
沙苑,好名字。听着像是个皇家园林,实际上呢?这里地形复杂,芦苇丛生,看着平坦,实则沟壑纵横。风一吹,那漫天的芦苇荡哗啦啦作响,像极了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这就是决战的地方?”慕容雪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看着倒是个埋人的好风水。”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
原本威风凛凛的东魏精锐,此刻就像是一群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乞丐。旗帜耷拉着,枪尖上蒙着灰,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老子不想干了”的疲惫。那种眼神,空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慕容雪心里“咯噔”一下。
这仗还没打,气先泄了八分。这哪里是来打仗的?这分明是来送死的。
“传令下去,”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子不安,“全军就地扎营。记住,别往芦苇深处钻,小心里面藏着要命的玩意儿。斥候放出去三十里,谁要是敢偷懒睡觉,老子亲手砍了他的脑袋挂旗杆上!”
命令传下去了,但回应她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应答声。
大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缓涌入这片看似平静的死地。夕阳的余晖洒在慕容雪的铁甲上,泛起一层血色的光晕。她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芦苇荡,总觉得那里有一双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这群送上门的猎物。
这哪里是沙苑,这分明是一张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吞噬血肉的巨兽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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