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一层洗得发白的旧纱,笼罩着东魏大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臭、马粪和泥土的独特味道,那是属于行军打仗的味道。然而,今日这味道里,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与躁动。
“全军听令!向芦苇荡方向进发!”
随着慕容绍那声带着几分得意与高亢的号令,东魏大军,这头庞大的战争机器,终于缓缓启动。铁甲摩擦的“咔嚓”声,战马嘶鸣的“咴咴”声,以及士兵们兴奋的低语声,汇聚成一股洪流,朝着那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芦苇荡滚滚而去。
慕容绍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那张肥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时不时地回头,扫视着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大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攻入长安,生擒宇文泰,活捉萧然的辉煌场景。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回到东魏,高欢会如何嘉奖他,那些平日里对他不屑一顾的文臣武将,又会如何对他刮目相看。
“陈兴那小子,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废物!”慕容绍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反常即为妖’,什么‘萧然狡诈多谋’,我看他就是胆小怕事,不敢与西魏正面交锋!哼,等此战告捷,看他还有何面目再在主公面前卖弄!”
他身旁的其他几位老将,也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着,互相印证着这份“绝密情报”的“可靠性”。
“慕容将军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西魏鼠辈,岂能料到我等有此奇谋?”
“是啊!谁能想到,这芦苇荡,竟然是通往长安的捷径!萧然那厮,定然还在城中高枕无忧,等着我们从正面攻城呢!”
“哈哈哈哈!等我们杀到长安城下,看他萧然还如何狡诈多谋!”
他们完全沉浸在即将“奇袭成功”的美梦中,仿佛已经闻到了胜利的芬芳,听到了西魏城池的哀嚎。他们就像一群被厨师精心喂养的肥鸭,正欢天喜地地走向屠宰场,还以为自己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然而,在这片欢声笑语,志得意满的队伍中,有一个人,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那人,正是陈兴。
他骑着一匹普通的战马,走在队伍的中央,被那些兴奋的士兵和老将们挤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眉头紧锁,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深深的忧虑。他不断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越是接近芦苇荡,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正在变得愈发诡异。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露出了芦苇荡那片望不到边的绿色。然而,这绿色,却不是那种生机勃勃的翠绿,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枯黄与死寂的墨绿。芦苇杆高耸入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风,开始变得有些凉。它穿过芦苇荡,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条毒蛇,在耳边低语。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风吹芦苇,又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陈兴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从芦苇荡深处传来,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主公……”陈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想起了自己昨日的苦谏,想起了高欢那张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脸。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支大军,已经像一艘偏离航线的巨轮,正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充满暗礁与漩涡的死亡之海。
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即使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他也必须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为这支大军,为他自己,找到一丝生机。
他仔细地观察着芦苇荡的地形。芦苇荡的边缘,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但越往深处,地形就越复杂。泥泞的沼泽,隐藏在茂密的芦苇之下,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他甚至能看到一些被芦苇缠绕的枯骨,那是误入此地的野兽,或是……迷失方向的旅人。
“这哪里是什么奇袭的捷径,这分明就是一座天然的坟场!”陈兴在心里咒骂道。
他看向身旁的士兵们。他们脸上的兴奋,已经渐渐被一丝疑惑所取代。他们也感受到了这片芦苇荡的诡异。一些新兵,甚至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里……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是啊,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别胡说!这是将军们选的奇袭路线,定然是安全的!”
然而,这些安慰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安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悄然蔓延。
就在陈兴心中焦急如焚,努力寻找着破局之法的时候,在芦苇荡附近的一处高地上,另一番景象,却正在上演。
西魏丞相萧然,此刻正站在高地之上,背负双手,迎风而立。他一袭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尊遗世独立的谪仙。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冰冷而又睿智的光芒。
他看着远处那逐渐逼近的东魏大军,看着那头庞大的战争机器,正一步步地踏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带着几分嘲弄,几分玩味,以及一种对世事尽在掌握的自信。
“高欢啊高欢,你果然中计了。”萧然轻声自语,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子老狐狸的狡诈,“我本以为,你身边还有陈兴那等智者,或许能识破我的计谋。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被那份‘奇袭成功’的诱惑,冲昏了头脑。”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一位将领。那将领,正是西魏的虎将,李牧。
“李将军,一切可都准备妥当?”萧然问道。
李牧躬身应道:“回禀丞相,一切准备妥当!芦苇荡中,我西魏三万精锐,已全部就位。弓箭手、刀盾兵、长枪兵,各司其职。陷阱、暗桩、火油,也已布置完毕。只等东魏大军全部进入,便可发动攻击!”
萧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李牧是西魏军中,最沉稳可靠的将领之一。有他坐镇,这场伏击战,便万无一失。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务必保持冷静,切勿提前暴露。”萧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待东魏大军,全部进入芦苇荡深处,再发动雷霆一击!记住,我们要的,不是击溃他们,而是……彻底歼灭他们!”
“末将领命!”李牧沉声应道。
萧然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芦苇荡。东魏大军,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士兵们脸上,那份被不安所取代的兴奋。
“今日,便是你东魏大军的末日。”萧然轻声自语,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残忍而又愉悦的弧度。
这操蛋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胜利,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失败。所有的结果,都不过是人心与计谋的博弈。而他萧然,向来是这场博弈中,最擅长布局的那个。
他一声令下,埋伏在芦苇荡中的西魏士兵们,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隐匿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像一群蛰伏的毒蛇,只等猎物全部进入陷阱,便会发动致命的一击。
芦苇荡里,风声依旧“沙沙”作响。然而,这一次,那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东魏大军,这头庞大的战争机器,正一步步地,走向那片被绿色所掩盖的死亡深渊。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他们早已成为了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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