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无力。
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狠狠地吸了几口，眉头皱在一起。
娄晓娥把女儿安顿在里屋玩，走出来，看着许大茂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慌，低声问道：
“大茂，你......你到底怎么想的？爸那边催得紧，说最迟下个月，就得......就得动身了。再晚，怕......怕就走不了了......”
许大茂没立刻回答，只是闷头抽烟，一口接一口。
烟雾在他脸前缭绕升腾，让他本就烦躁混乱的心更乱了。
一根烟很快抽完，他把烧到过滤嘴的烟屁股用力摁灭在桌上一个破搪瓷茶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猛地站起身来，对娄晓娥说道：“你在家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要紧的，能带走的细软。我......我出去一趟。”“你去哪儿？”
娄晓娥急忙问，她现在生怕许大茂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港城，毕竟许晓媛还这么大点，最近她身子也有些不一样，这时候要是许大茂不在身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别管了。”
许大茂语气有点冲，他心烦意乱，
“我......我去找人问问，打听打听。”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总得做点什么。
“找谁啊？这节骨眼上......”娄晓娥说完这话就想到了，许大茂肯定去是找张建军去了。
“说了你别管！”
许大茂有些烦躁，不耐烦地打断她，拿起挂在门后衣钩上的一件旧外套，胡乱套上，有从包袱里掏出几个金光的东西，揣进怀里，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他得去找个人商量商量，或者说，去探探口风，找条或许能走通的路。
这个人，他思来想去，盘算了一圈，或许只有去找......张建军了。
虽然他跟张建军最近也不太联系，但以他的背景，想要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应该也不难，而且许大茂心里也挺憷他，但张建军消息灵通，背景硬，路子野，或许能给他指条明路，至少能让他看清楚，留下来，到底有多大风险。
或者，如果他真走了，家里父母妹妹那边，能不能帮忙照应一下，让他走得安心点。
许大茂出门，跨上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用力一蹬，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朝着轧钢厂的方向骑去。
到了轧钢厂门口，朝现在门岗的干事点了点头，那保卫处的干事认识他，也听他们院里的人说他请假的事，还奇怪地问了句：“许放映员，今儿不是请假了吗？咋又来了？”
许大茂勉强挤出个笑容，打了个哈哈：“啊，是请假了，回来拿点东西，落办公室了。”说着，脚下一使劲，骑车进了厂区。
他径直骑到了保卫处那座独立的办公楼前。停好车，锁上，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台阶。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训练的口号声。他走到挂着“副处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口，站定，心里有点打鼓，抬手刚打算敲门......
手还没接触门，办公室里就传来了张建军清晰平稳的声音：“进来吧。”
许大茂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他没想到张建军隔着门就知道外面有人，还知道是他？
转念一想，张建军是保卫处副处长，警觉性高也正常。加上现在心里压着大事，这点惊讶也就一闪而过了。
他推门走了进去。
张建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夹着根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桌上摊着些文件，一杯茶还冒着热气。
“坐。”
张建军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椅子。
许大茂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走过去坐下，屁股只挨了半边椅子。
张建军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儿个在娄家住的？”他语气平淡。
许大茂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说道：“军哥，您真是料事如神。”
张建军没在意，推了推面前的烟盒：“自己拿。”
有接着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见你家没动静，那肯定是去老丈人家了，什么料事如神...”
许大茂也没客气，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
许大茂讪讪笑道:“呵呵，军哥，昨儿怎么想着回四合院儿住了，您可有些天没回来了！”
“嗯，时间长了我怕屋里遭贼，就想着回来看看。”
“怎么着？”张建军看许大茂在那磨磨唧唧的也说不到正题，他都跟着着急，弹了弹烟灰，直接问道:“你这个点过来是......娄家那边，准备‘动’了？”他用了“动”这个字，意思很明白。
许大茂听到张建军直接点破，也不惊讶了。
娄半城早就跟他说过，张建军这人能量大得很，背景深，眼线多，这些事儿人家肯定早就知道了。
而且，昨天在娄家，娄半城送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压低声音嘱咐他：“大茂，有机会......看看能不能请张处长吃顿饭，姿态放低点，问问他的意思......”
虽然许大茂觉得请吃饭未必请得动，但探探口风还是可以的。
许大茂见到张建军，立马换上更加恭敬，甚至有点卑微的笑容，坐到张建军对面。
他知道在张建军面前耍心眼没用，不如有啥说啥。
“是啊，军哥，您......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
许大茂搓着手，脸上带着愁苦，“娄家现在......确实不太好过。听说跟我老丈人关系不错的几个老朋友，前些日子都被......被抄家带走了，人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昨天在娄家，一大家子就是商量这个事儿，愁得一晚上没睡好。”
张建军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个结果。按他原本的记忆里的剧情，娄家应该是等到被抄家、人被抓进去之后，才在傻柱的帮助下仓皇出逃。
现在能提前商量，准备，看来是自己之前的动作起了作用，让他们有了危机感，提前做了打算。这倒是件好事，省了不少麻烦。
他推了推面前的烟盒：“自己拿。”
许大茂夹着手里的香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张建军。
这时张建军又开口说道：“那你这......请假了，还专门跑厂里来找我，干嘛来了？”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目光看着许大茂，“别告诉我，是想让我伸手帮娄家什么忙。我之前应该都跟娄半城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也不能管。”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许大茂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张处长，您误会了！我哪敢让您为难！不是让您帮忙！”
他咽了口唾沫，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是......是这么回事。娄家商量好了，打算......打算全家去香港。我老丈人他们的意思，是想带着我和晓娥，还有孩子，一块儿走。”
许大茂说着，抬眼仔细观察着张建军的脸色，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答案或者倾向。
但张建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
许大茂心里没底，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干脆一咬牙，把心一横，说道：“军哥，我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我其实有点想跟着去港城看看。您也知道，我在这四九城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个放电影的放映员，虽说饿不着，但也发不了财，更出不了头。我老丈人在港城那边听说还有关系，有点底子，我......我想出去闯闯，试试看，说不定能混出个人样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真正的纠结和担忧：“可是......我就是怕啊！怕我这一走，倒是轻松了，可我爹妈还在郊区，我家里还有个妹妹。
万一......万一因为我跟娄家的关系，或者因为我跑了，连累到他们......那我可真就是罪人了！军哥，您......您见识广，路子宽，您给句实话，我要是走了，我家里那边......能帮着我照看一下吗？我......我给您磕头都行！”
说到最后，许大茂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眼睛里带着恳求。
张建军看着面前的许大茂，也没直接开口，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嗒、嗒、嗒”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许大茂的心也跟着这节奏一跳一跳的，手心都出汗了。
张建军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开口：“你真想好了？”
声音倒是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继续说道:“你这一走，可就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回来的了。港城跟四九城不一样，那地方讲的是钱，是本事，是门路。你老丈人那边就算有点底子，那也是坐吃山空。真要到了那边，语言不通，规矩不懂，你凭什么混？”
许大茂咽了口唾沫。张建军这话说得实在，句句戳在他心坎上。可他已经想了挺长时间，翻来覆去地想，最后还是这个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这回没躲闪，直愣愣地迎着张建军的目光看过去。
这大概是许大茂头一回这么硬气地跟张建军对视，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军哥，我想好了。”
许大茂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跟着去。我今年岁数也不小了，还能拼一把。在这四九城，我这辈子就是个放电影的，顶天了混到宣传科的副科长，一个月多个十块八块的工资，没意思。我想出去看看，闯闯。就算最后混不出个名堂，至少我不后悔。”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吓人，那是憋了很久的野心，终于露了个头。
“就是我家里那边......”许大茂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能不能求您照看一下？我知道我这一走，可能会连累他们。可要是不走，我看着这形势，早晚也得连累。还不如......还不如搏一把。”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没二话！”说完这话，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道：
“对了！我岳父之前跟我说，想要跟您联系一下。他让我问问您，晚上有没有时间，找个地方请您吃顿饭。不管怎么说，您之前算是提醒过我们，虽然我岳父他......他没听进去，但现在想想，您是好意。他想感谢您一下。”
许大茂观察着张建军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接着说：“还有......我岳父那边还有很多带不走的东西，瓷器、字画、老家具什么的，想请您帮着找找买家。
这些东西留在家里也是祸害，不如换了钱，路上用...”
听许大茂这么说，张建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听得出来，娄半城这次是真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了。
之前他就猜到，这娄半城家里绝对不止之前那些明面上的东西。
娄家几代经商，祖上还出过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私底下肯定藏着不少真东西。
以前形势不紧，还能捂着，现在要跑路了，捂不住了，只能拿出来变现。
这是个机会。
张建军点点头，手指停止了敲击：“嗯。咱们邻居也这些年了，你父母没事过来的时候，也给帮着带过铁蛋。这些事你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出手。”
许大茂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嘴巴张了张，想说些感谢的话。
但张建军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但是......”
这个“但是”一出来，许大茂的心又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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