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看见这话，扭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杂糅着困惑、质疑和微妙的不满。
而一直站在床边的秦奉先垂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倒是医生，猛猛点了一阵头，又追问：
“萧先生，兴奋状态具体是指什么？”
萧见信知道这个问题始终会来的，当他的异能作用机制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就紧追着他，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某种失去尊严的方式。
他正要低头打字，萧景忽然伸出手，摁住了他。
萧见信看向萧景，萧景笑看着他，双眼弯弯，而眼底却藏着一丝戾气：
“哥，事关重大，用词稍微严谨一些比较好。虽然不知道是哪些不入流的医生跟你说了这些，但是北联的医生水平也不赖，我们慢慢说？”
萧见信被那戾气恍了下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戾气不是面向他的，而是透过他，袭向不知何人的。
萧见信将萧景的话咀嚼片刻，反应了过来。
【之前的表述不够准确。】
他先打下这段话，算是修正，【更精确地说，当我的神经系统处于高度激活水平，交感神经还是什么东西兴奋起来，代谢加快之类的，我对RF因子的催化效率就会提升，这个时候，异能会更有效。】
他的手指有些僵硬，打字的速度慢了不少，但大家都在静静等着。
他又补充了自己的血液是最有效的异能载体。
医生看着屏幕上的字，若有所思，顺着这个思路推论：“我明白了。那么，理论上……”
“——运动，应该是可以的。”
萧见信微微一愣。
这个方案听起来远比苏南那种直奔主题、充满羞辱意味的方式要科学和人性化得多。
太正常，甚至积极到萧见信怀疑医生在哄骗自己。
直到萧景的手松开，萧见信发现他脸上的那丝暗藏的不满终于散去，接口道：
“哥，你需要什么样的训练环境或者辅助设备，尽管提。安全第一，效果第二。”
萧景说话时一直都温和平稳，此刻，却重重咬下了安全两个字。
易先生幅度细微地挑了挑眉，温和地笑了笑：“没错，萧医生，您可得先把自己的安全保障了。辛苦萧先生了，感谢您愿意付出。”
萧见信呆看着易先生，点点头。
不一样……和苏南时候完全不一样。
易先生是在拜托他。
因为易先生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哪怕异能为治愈他人，也不该被理所应当地索取。
萧见信喉结颤抖起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奉先忽然问道：
“除了血液呢？应该还有别的形式……对吧？”
不用萧见信回答，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推理过程中，自顾自说完了：
“——唾液。”
低沉的声音流淌在房间里，他修长干净、没有疤痕的手指，不断敲打着自己抱起的胳膊。
秦奉先看起来有些反常。
萧景不由得抬起头，眯眼看他。
而萧见信喉结颤抖起来，抬起的目光落在秦奉先的脸上，耳中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和蕴意丰富的话语，记忆立刻不受控制地被拉向了他那段惨痛的回忆——
丰城那次自我牺牲。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难道……秦奉先……想起来了？
萧见信呼吸一滞，喉间发出了颤抖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但很快，秦奉先挪开视线，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段话：
“易先生，我上次在丧尸坑执行任务后递交的任务报告里，提到过异常的身体修复，当时怀疑是丧尸坑里有异变情况。”
听到这，萧见信狠狠松了口气。是那次啊……
那次，秦奉先给溺水的他做了人工呼吸 ，大概是他正处于濒死状态，异能爆发，没想到阴差阳错把秦奉先身上的老伤都给除了。
“实际上，那时候我遇到了萧先生，但没有将修复情况归于异能。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萧先生……”
秦奉先干净的手指持续敲打着手臂。
话还没说完，萧景忽然笑了一声，打断了秦奉先的话。
“我都不知道。你那么早就和哥哥遇见了。唾液啊，我知道，”萧景看向萧见信，“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易先生视线转了转，咳了一声：“行，小景，我知道了，今天先聊到这，我脑袋有点晕了。”
说完给护工一个眼神。
护工立刻起身，开始赶人。
医生抬手：“稍等，我们借一步说话，我还有些问题。”
萧景起身，“走，一起吧，去会议室。”
三人往外走，秦奉先也跟了过来。
会议室里，医生开始盘问萧见信更多的细节。
萧见信都在腹内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不往下三路去引导，加上打字缓慢，花了不少时间。
医生弄懂了之后，也是越来越兴奋，口中不断道：
“我懂了，我悟了。萧先生，难怪您是第一例，您的异能作用机制好特别…说起来，有点像大力士，他们跟绿巨人一样，需要使用者兴奋起来才能发挥作用。除此之外几乎都是主观发动的异能，所以您还是唯一物理传导的，那么，我们之后只需要让你尝试着运动，模仿大力士，可以稳定持续地输出……”
“不对。”秦奉先又打断了医生。
众人都看向秦奉先。
医生迷茫道：
“秦队？”
而秦奉先道：“所有异能应该都是一样的。”
医生瞬间理解，梳理道：
“呃，但是自愈系这个独立分类，一直不太一样，我研读过自愈系异能的研究论文，他们很难操控自己的异能，还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秦奉先表情微变，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最后，他吐出了一段略显笨拙的比喻：
“就像是…成驾驶一台最老式的、没有液压助力的重型坦克。”
“这台坦克的引擎，就是他体内的‘反应炉’，功率巨大。但你现在操作它，靠的是什么？是蛮力。”
秦奉先说着，脑袋转到了萧见信这边，盯着他的双眼发问：
“你想让坦克动起来，就需要把自己逼到极限，靠肾上腺素爆发去狠推沉重的操纵杆。你想开炮治疗，甚至需要先砸开自己的装甲，把炮弹用手硬塞进炮膛，再砸一下击发器。——你现在的‘割手指洒血’，就是这种最原始、最笨重、也最伤害自身的操作方式。”
病房里落针可闻，这个比喻的确粗粝，但是无比形象。
医生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亮得吓人：
“我明白了！对对对，很合理！”
萧见信还在一头雾水。
明白什么了？合理什么？说出来啊。
下一刻，秦奉先就说出来了。
“其他异能者，”他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他们天生就坐在一台现代化坦克的驾驶舱里。他们有精密的液压助力方向盘。他们想做什么，一个意念，一个指令，系统自然完成一切。所以他们可以随意用意念发动能力。”
萧见信听着，手指微微蜷缩，呼吸急促起来。
他好像懂了。
他想起在苏南时，虞初魉那些冰冷的实验，总是试图从外部刺激他，逼迫他的身体进入状态，从未有人引导他去“感受”和“指挥”体内那股力量本身。
或者说，他是第一例，没人知道，他的异能还能这样弄。
“萧见信，现在，你要学的，是在你的坦克里，找到那个一直被你下意识遗忘的操控台，把它接通，学会下达指令。”
“一旦你找到了它，你就不再需要砸装甲塞炮弹，你可以直接——”
秦奉先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
“意念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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