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划开蛋糕外壳，温热的巧克力酱缓缓流出。江时鸣满足地眯起眼睛，顺手将一勺蛋糕递到卫承唇边。
“你尝尝这个，”江时鸣认真道，“和我们之前吃的差距很大。”
卫承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随即微微皱眉：“太甜了。”
“我觉得也是。”
“……”
许梦今如坐针毡，觉不出一点甜来。
要是时间能够重来的话，许梦今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一天出现在这里。
不仅是因为要目睹两位前辈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更因为此时此刻正有一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正往这边来——
纪泽润的母亲，林婧雪。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虚，明明对方才是那个行为和精神状态更离谱的人。可自从和纪泽润暂时断了联系，他便总觉得在林女士面前莫名矮了一头。
或许，这都要怪他骨子里那份多余的良知。毕竟林女士现在能过上这么悠哉的休闲日子，他可是确实出了一份力的。
而且并非出于打抱不平的侠义之心，而是藉此扩充了不少的人脉。
要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
有钱有闲的日子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日子，但若是放到林女士身上，那就是受不了的折磨了。因为纪家不是封建大家族，没有那种任打任骂的仆人能供她发泄，就连纪泽润本人也躲进了剧组里，所以林女士那无处安放的控制欲便向内烧向了自己……
简单来说，纪泽润被她从小折磨到大没有抑郁，林女士被放置了半年，她抑郁了。
许梦今倒不是对她有多少同情，只是觉得再对一个病人穷追猛打，实在有失格调。而两个人一旦见面，那一顿机锋显然又是免不了的……
想到这里，许梦今不禁蹙眉。
但转念间，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林婧雪怎么会独自出现在巴黎？而且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得不说，比上次见面时好了太多。
一通心思流转之间，林婧雪已经站在咖啡馆的甜品柜前专注地端详着陈列的马卡龙。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套装，妆容精致却不显刻意，眉宇间少了往日的焦躁与戾气，多了几分从容。若不是许梦今对她太过熟悉，几乎要以为这是位寻常的优雅贵妇。
就在许梦今暗自思忖时，林婧雪恰好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林婧雪脸上那抹短暂的从容瞬间消散，又变回许梦今熟悉的那种刻薄神情。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挑剔与不满，仿佛刚才那个温婉的贵妇只是个错觉。
“真巧啊。”林婧雪先开口，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许先生也能来巴黎度假？”
许梦今正要回应，却见江时鸣先一步叼着勺子回过头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林婧雪一眼，随即对许梦今挑眉：“她怎么看不见我们啊？”
这一打岔，许梦今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笑声嗤了出来。
“只是巧遇，没必要过多寒暄了吧。”卫承慢条斯理地放下半个心形的果汁杯，“小许还要陪我们去打卡下个景点。”
小许其实并不想，但是小许点头了。
怪只怪林女士不止在卫承探班的那天发过癫连江时鸣都曾领教过她的脾气。虽然他们与许梦今最多算同事之交，但面对一个本就不讨喜的人当众嘲讽他们的同伴，这两位显然也没打算展现多少尊老爱幼的美德。
林婧雪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目光却在触及二人面容时骤然凝固。
——她之前当然是没有认出来两个人的背影的，如果一早就看出来，她肯定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这俩人身上！
只不过，她虽然总是唆使儿子去攀附那些名人，但自己却有些清高傲慢。所以这时候，她完全不能放下身段，一改之前嘴脸……
就在她僵立原地、进退维谷之际，一个身影悄然从她身后走近。
“婧雪，遇到朋友了？”
男人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许梦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似四十出头、相貌英俊的男人已站定在林婧雪身旁。他衣着得体，保养得宜，但细微处能看出医美痕迹，许梦今猜测，这男人实际年龄应与林婧雪相仿，五十有余。
所以她之前心情好，是因为找了个新男友？纪泽润知不知道这件事？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江时鸣手中的银勺脱落在骨瓷盘上。
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他整个人脸色煞白，连瞳孔都微微收缩，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男人脸上。
许梦今完全没料到这一幕，他思忖片刻，立即起身将放在桌上的相机挎上肩头，准备上前与林女士好好寒暄一下。这本来是他遭了挑衅，怎么能叫前辈替他受罪呢？
然而他更没料到，那男人的反应比江时鸣还大。男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咙里。下一秒，男人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迅速转向林婧雪，语气亲昵又急促：“婧雪，我刚在那边橱窗看到一条丝巾，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我们快去看看吧，晚了可能就被别人买走了。”
这生硬的转折本该引人怀疑，但林婧雪的反应更令人瞠目。
她脸上瞬间泛起少女般的红晕，眼中闪过受宠若惊的欣喜，仿佛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真的吗？你眼光最好啦。”她娇声应着，自然而然地挽上男人的手臂，临走前还不忘朝许梦今投去一个炫耀般的眼神。
转眼间，两人便相携离去。
许梦今：“……”
她在炫耀什么？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桌边，江时鸣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空洞地盯着面前还剩大半齁甜的蛋糕。
卫承的手紧紧覆在江时鸣的手背上，他看向许梦今，眼神复杂地低声道：“真是不好意思，看来这下午茶只能吃到这里了。”
“这话该我说才对……”
许梦今觉得今天自己实在是叹了太多气，所以把运气全都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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