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年初还面临着春旱问题，到了七八月份就便遭遇了历史罕见的水灾。
苏家老宅在洪水中轰然倒塌，搬出去大半年的小夫妻俩不得不重新搬回苏家。
洪水退去后，天地间一片疮痍。
浑浊的泥浆层层堆积在街道和院落，腐臭气息令人作呕。
大片田地被洪水淹没，粮食严重减产，苏家好不容易保住的粮食，也仅能勉强支撑数月。
家中钱财虽未受损，却苦于全国物资匮乏，有钱也难买到东西。这让有孕在身的吴秀莲处境愈发艰难。
两个月后的一天，苏志强为给妻子补身子，与同伴们上山打猎时，却不慎意外摔下滑坡，脑袋重重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好在同行的伙伴及时发现，七手八脚将苏志强背下了山。
“二婶，志强出事了！”
当沈秋霞看见儿子被大侄子背着闯入院落，额角渗出的鲜血顺着脸颊糊了半张脸时，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苏大山赶着牛车过来，冲着众人吼道，“赶紧送志强去县医院！”
沈秋霞赶紧拿了钱，就朝着牛车走去，却见怀孕的老二媳妇已经坐在了牛车上。
她皱了皱眉，“秀莲？你在家待着，我们送志强去医院。”
“不，“我要去！” 吴秀莲抓住车帮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得守着志强！”
沈秋霞来不及争辩，被苏大海一把推上牛车，“赶紧的！”
苏大山甩响牛鞭，牛车就朝着县里走去。
苏大海跟苏志明也跟在牛车后面，快速朝着县里赶去。
县医院的走廊飘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苏志强被推进急救室后，吴秀莲就呆呆的蹲在急救室门口。
沈秋霞抹了一把眼泪，走上前，“老二家的，你怀着身子呢，别蹲着了。”
她心中难免有些迁怒吴秀莲，可一想到她肚子的孩子可能是老二留下的唯一血脉，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
“老二家的，你也要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别让老二担心。”
吴秀莲站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可眼睛还是盯着抢救室。
……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缓缓推开。吴秀莲踉跄着扑上前，指尖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当家的…… 他怎么样了？”
“病人颅内有出血，还在危险期。” 医生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划过，“你们家属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要见我当家的！让我看看他……”
“不行！病人还未脱离危险，现在还不能见。”
吴秀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后传来沈秋霞压抑的抽气声，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再睁眼时，吴秀莲见苏志强不在，便挣扎着要起身。
沈秋霞慌忙按住她的肩膀：“慢些！志强在旁边床上躺着呢。”
吴秀莲看到隔壁床上的苏志强，一张苍白的脸埋在枕头里，那闭着眼睛的模样，好似睡着了一般。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了半分，她攥紧床单的指节渐渐泛白，在沈秋霞的搀扶下缓缓躺下。
沈秋霞低声说着，“医院瞧你怀着身孕，特意给了照顾，安排你们住一个病房。”
一连两天，吴秀莲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坐在苏志强旁边，时不时的跟他说说话。
第三天，苏志强仍未醒来，吴家人却气势汹汹闯到了病房。
“我的苦命闺女哟！娘来接你回家享清福了！” 吴婆子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鹰爪般掐住吴秀莲的手腕，“赶紧跟娘走，别在这晦气地方耗着了！”
吴秀莲猛地攥紧床沿，指节因用力泛白：“我不回去！志强还没醒呢。”
吴老太拉了几次，都没拉动吴秀莲，一气之下给了吴秀莲一巴掌，“你这死妮子，老娘是为了你好。这苏志强都不行了，你守着他干啥，还不赶紧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老娘好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耳光来得猝不及防，吴秀莲的头被扇得歪向一侧，耳际嗡嗡作响。
吴有柱也连忙说道：“对啊，大妹，这脑袋上的伤，哪看得好哦，就是醒来也是个傻子，你就听娘的话吧。娘啊，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话音刚落，吴有柱已跨步上前，粗糙的手掌钳住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放开我！救命啊！”吴秀莲惊恐地尖叫着奋力挣扎，尖锐的指甲在吴有柱手背上划出三道血痕。
慌乱中抓起床头柜上的搪瓷缸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吴秀莲大声喊道：“救命啊！有人拐卖妇女！”
激烈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医护人员和周边病患及家属。
护士长带着护士挤开人群，皱眉斥道：“怎么回事？医院里闹什么闹！”
吴秀莲颤抖着指向那两人，“我男人还躺在病床上，他们就要将我卖掉！”
护士长闻言脸色一沉，怒视这吴婆子母子俩：“你们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医院拐卖妇女？”
吴婆子急忙摆手辩解：“误会啊护士！她是我亲生闺女！” 说着狠狠剜了吴秀莲一眼，“你这死丫头，胡言乱语什么！”
吴有柱也连忙附和：“就是啊！这是我亲妹妹，她怀着身孕还待在医院，我们担心她身体，特意来接她回家的！”
吴婆子接着道：“可不是嘛！她大着肚子哪能照顾病人，留在医院净添乱！”
这番话让围观人群渐渐动摇，不少人开始低声附和，转而劝说吴秀莲跟他们回去。
吴秀莲摇摇头，“不是的，他们刚才诅咒我当家的，还要带我回去，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把我卖给别人。”
人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声。
“这，这也太狠心了吧。”
“作孽啊！这女婿还没断气就盘算着卖女儿，这家人咋这么狠的心肠？”
吴婆子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扑通跪在地砖上，枯瘦的手掌拍打着大腿干嚎：“老天爷啊！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闺女，咋就被婆家人挑拨成这样了！”
她指甲抠进大腿，抬头时眼眶泛红，“你们摸着良心说，这人都躺了三天了，能不能醒来，医生都不能打包票，他要是醒来后，是个傻子咋办，或者这老苏家逼我闺女生下遗腹子了，那我闺女这辈子不就毁了？”
“我闺女模样周正，又还年轻，难道要跟着耗一辈子？我这当娘的，也是没法子了，才做了这恶人。可说来说去，不都是为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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