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深夜·石头津
建康城西,石头城要塞。这座昔日的江防重镇,在汉军主力转战后已显得不合时宜,加之对岸汉军同样防御薄弱,其战略地位一降再降,几乎被遗忘。前番陈霸先倾力南征,更是从这里抽走了大量精锐。如今,偌大的石头城内,戍卒不过两千,而城外扼守渡口的石头津军营,更是只剩区区五百人驻防。
时值严冬,虽然建康一带江水不冻,但深夜的江风裹挟着湿冷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比北方的干冷更令人难受。此刻,军营里一片寂静,除了风声和水浪拍岸声,便是此起彼伏的鼾声。除了几个实在躲不过的倒霉哨兵缩在避风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绝大多数士兵都钻进了冰冷的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谁也不愿在这种鬼天气里离开营房半步。
负责今夜值守的校尉王放,裹着一件旧皮袄,在营门口的值房里抱着个温酒的小泥炉取暖。他并非不晓军事,只是看着手底下这帮疲惫不堪、归家心切的兄弟,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与懈怠。“这大过年的,谁想跑出来喝西北风?对岸的汉军早就缩回去了,哪会有什么动静?罢了,让兄弟们多睡会儿吧,这江风,站岗也容易冻出病来。”他这样安慰着自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自己也灌了几口劣酒,驱散了些许寒意,昏昏欲睡。
整个石头津,从上到下,都沉浸在一种虚假的安宁与节日的松懈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片被黑暗与寒风统治的江面上,上百艘吃水浅、行动迅捷的小型战船,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顺流而下,朝着毫无防备的石头津渡口悄然逼近。船上的士兵皆衔枚噤声,唯有船桨破水的轻微声响被风声完美掩盖。
为首的一艘船头,立着两人。一个是此次奇袭的主将王琳,另一个是他的副将刘广德。
刘广德眯着眼,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对岸的轮廓,当看到渡口码头上空无一人,连象征性的灯火都寥寥无几时,他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狂喜之色,压低声音对王琳道:“大哥!快看!这石头津防备竟如此空虚,连个像样的哨探都无!简直是天赐良机啊!咱们这次真是来对了!”
王琳也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渡口的情况,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得意的笑容。他原本心中尚有几分忐忑,毕竟偷袭建康门户非同小可,此刻见到梁军如此麻痹大意,心中大定,对陈霸先的评价也低了几分:“哼,看来陈霸先手下也不过如此!江防重地,竟敢如此懈怠!传我将令,全速靠岸,登陆后直扑军营,动作要快,尽量不要惊动石头城!”
令旗挥动,上百艘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迅速而整齐地靠上了石头津码头。两万名从鄱阳来的精锐士卒,在王琳的指挥下,如同出闸的猛虎,迅捷而有序地登陆,随即以战斗队形,无声而迅猛地扑向不远处那片沉寂的军营。
军营的栅栏形同虚设,营门甚至没有上锁。当鄱阳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各个营房时,里面的五百梁军士兵大多还在梦乡之中。不少人甚至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冰冷的刀锋架在了脖子上。短暂的惊呼和骚乱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迅速平息。
校尉王放是被值房大门踹开的巨响惊醒的。他醉意未消,惊恐地看着冲进来的、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陌生士兵,手中温酒的泥炉“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颤声道:“别……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为了活命,他甚至主动献策,“将军!石头城!我知道路!我可以带你们去,我能叫开城门!只求饶我一命!”
王琳看着这个贪生怕死的校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随即被利用的价值所取代。他用刀尖轻轻拍了拍王放的脸颊,冷声道:“很好。带路。若敢耍花样,立刻剁了你喂鱼!”
“不敢!绝对不敢!” 王放点头如捣蒜。
在王放的带领下,王琳亲自挑选了五千最精锐的鄱阳军,趁着夜色,迅速向不远处的石头城要塞摸去。
石头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城门紧闭。来到城下,王琳用刀尖抵住王放的后腰,低声道:“喊话,按我教你的说。放聪明点!”
王放感受着腰间的冰冷和刺痛,不敢有丝毫异动,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城楼上喊道:“喂!城上的兄弟!是我,王放!快让李贞李戍主出来!朝廷派人来了!有急事!”
城楼上的守军听出了王放的声音,虽然疑惑这深更半夜的为何突然来人,但并未起太大疑心,只是回道:“王校尉稍等,这就去禀报戍主!”
不多时,城垛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石头城戍主李贞。他睡眼惺忪,裹着件大衣,疑惑地向下张望:“老王?这大半夜的,你搞什么鬼?出什么事了?”
王放按照王琳的指示,语气尽量自然地说道:“老李,我能搞什么鬼?是朝廷来人了,要咱们换防!这不,大半夜的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带着换防的部队过来跟你交接!赶紧的,冻死人了!”
“换防?”李贞的睡意去了大半,眉头皱起,“换防?我怎么没接到任何文书军令?是哪部分的兄弟?主将是哪位?还请出来一见!”
这时,王琳上前一步,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朝着城上大声喊道:“末将乃晋陵军校尉王木!奉朝廷之命,率五千晋陵军前来接管石头城防务!李戍主,军情紧急,还请速开城门交接!”
李贞并非鲁莽之辈,他借着城头的火把光芒,努力向下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马,甲胄似乎确是陈军样式,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迟疑道:“王将军,并非末将有意刁难。只是这深更半夜,未有明文调令,贸然换防,恐有不妥。不如……请将军和弟兄们暂且在外安营,待天明验明文书印信,再行交接,如何?这大冷天的,实在对不住……”
王琳早有准备,闻言立刻装作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李贞!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带着弟兄们顶着风霜,赶了三百多里路过来换防,你倒好,把老子堵在门外喝西北风?!这寒冬腊月的,你让老子和五千弟兄去哪安营?冻出个好歹,你负得起责吗?!信不信老子回头就向朝廷参你一本,告你一个贻误军机、抗命不遵之罪!”
他这番骂得合情合理,又蛮横霸道,完全符合一个急于进城休息的“友军”将领形象。李贞被他骂得一怔,心中那点疑虑又被这“合情合理”的怒火冲淡了几分。他再仔细听听,王琳的口音确是江东一带无疑,绝非对岸汉军的北方口音。看着城外黑压压、似乎确实疲惫不堪的军队,再想想这刺骨的寒风……李贞动摇了。
“罢了罢了……”李贞心中暗叹,觉得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朝廷临时换防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王将军息怒,是末将考虑不周。这就开门,这就开门!弟兄们辛苦了!”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就在城门洞开的一刹那!
王琳眼中凶光毕露,猛地将身前的王放往旁边一推,同时“唰”地拔出腰间战刀,高高举起,发出一声低吼:“兄弟们!跟我杀!拿下石头城!”
王琳一马当先,如同猛虎般率先冲入城门!五千鄱阳军举起刀剑立刻紧随其后。
城内的守军猝不及防,完全懵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是“友军”的部队瞬间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敌人,潮水般涌入,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抓稳。面对如此凶猛、有备而来的攻击,以及主将王琳那悍不畏死的冲锋,石头城守军的抵抗意志瞬间崩溃。
“投降!我们投降!”
“别杀我!”
惊恐的喊叫声响成一片,大部分守军选择了弃械投降。
戍主李贞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他想组织身边的亲兵进行抵抗,试图杀出一条血路报信。然而,他的亲兵数量有限,且仓促应战,哪里是如狼似虎的鄱阳军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李贞和他的亲兵就被团团围住,刀架颈项,成了俘虏,被五花大绑,如同粽子般押到了刚刚坐上戍主位置的王琳面前。
王琳大马金刀地坐在原本属于李贞的主位上,志得意满地看着被按倒在地的李贞,沉声问道:“李戍主,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告诉我,建康城内,如今兵力如何?守将是谁?布防情况怎样?”
李贞面如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反抗已无意义,不如保住性命。他叹了口气,老实交代:“建康……建康城内有中军两万驻防,由大将杜僧明统领,分守各门及宫城。而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重要情报,“今日白天,我们刚接到消息,陛下……陈霸先的南征已经结束,大军正在回师的路上!预计后天抵达建康南门,还让我们届时整队出城迎接……”
听到这个情报,王琳心中猛地一凛,脸上得意的神色收敛了许多。他快速盘算起来:杜僧明有两万人,和自己兵力相当,又是守城一方,占据绝对地利。自己若强攻建康,短时间内绝难攻克。一旦被杜僧明拖住,等陈霸先的主力回师,前后夹击,自己这两万人马很可能陷入绝境!
他立刻想起了出征前,赵伯超曾献上的策略——“控制长江水道,扼敌咽喉”!对!不能硬碰建康这块硬骨头!
他立刻追问道:“京口大营!京口大营现在情况如何?有多少兵马?守将是谁?”
李贞既然已经开口,便不再隐瞒:“京口大营……原本有三万水陆兵马,此次南征被抽调走一万精锐,如今还剩两万左右,主将是程灵洗将军。至于具体的布防和舰船情况……我位卑职小,就不知道详情了。”
王琳听完,脑中飞速运转,一个清晰的计划迅速成形。京口大营兵力与自己相仿,但自己是出其不意的偷袭,且有新胜之威!更重要的是,京口大营是陈国水军根本所在,里面存放着大量战舰,包括威力巨大的金翅舰!一旦攻陷京口,不仅能歼灭陈国水军主力,更能彻底掌握长江下游的控制权!届时,进可威胁建康,退可依托长江天堑,主动权尽在己手!
“好!”王琳一拍桌案,眼中精光闪烁,做出了决断。他对着帐内众将下令:“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在石头城吃饭休息,补充体力!记住,只准休息,不准乱来,更不准酗酒!天亮之前,全军开拔,目标——京口大营!我们要打程灵洗一个措手不及!”
而此刻的建康城还在一片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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