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刚过，赖星沉独自走在回府的石板路上。庆典的喧嚣早已散去，街道两旁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石板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玉简，那冰凉的触感透过锦衣卫制服的布料传来，仿佛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转过街角，他停在一株老槐树下。月光穿透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再次取出那枚玉简，借着灯笼的光线仔细端详。玉简通体莹白，表面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九星连珠...\"他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玉简边缘的纹路。这些天来，他已经将这枚从天机阁废墟中找到的玉简翻看了无数遍，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玄机。
突然，玉简在他手中无声碎裂。赖星沉瞳孔微缩，只见碎片并未散落，而是化作一张泛着幽蓝光芒的符文纸悬浮在他掌心上方。纸上的图腾如同活物般扭曲变幻，最终定格成一个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号——三只眼睛呈三角排列，瞳孔中各自嵌着一颗星辰。
\"这是...\"他正欲细看，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严霜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之外，月光为她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银辉。她今天换了一身素白劲装，腰间悬着那柄从不离身的寒霜剑，剑鞘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你跟踪我？\"赖星沉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例行巡查。\"严霜的目光落在那张泛着幽光的符文纸上，眉头微蹙，\"这是...\"
赖星沉迅速将纸张收起，符文的光芒立刻被掩去：\"回府再说。\"
两人默契地加快脚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谁都没有注意到，街角阴影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只有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露在外面，手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指，戒面上赫然刻着与符文纸上相同的三眼图腾。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赖星沉已经坐在锦衣卫衙门的档案室内。一夜未眠的他眼中布满血丝，却依然精神抖擞。案几上堆满了卷宗，最上面摊开的是近三个月的入城登记册。
墨香混合着陈年纸张的气味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他蘸了蘸墨，毛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将可疑之处一一标出。
\"三个月内，持西域路引入城者四十七人...\"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某一行记录上停顿，\"这个叫'墨先生'的，连续七次变更住址？\"
记录显示，这位墨先生手持西域商队的通关文牒，自称是字画商人，却每隔十天就要更换一次住处。更可疑的是，每次变更的住址都围绕着城中的几处古建筑——天机阁旧址、前朝太庙、还有已经废弃的观星台。
赖星沉取出一张京城地图，用朱砂笔将这些地点连起来，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他眉头紧锁，这图案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大人。\"门外传来亲卫的声音，\"您要的西域商队资料找到了。\"
赖星沉接过厚厚一叠文书，最上面是一张画像。画中人面容模糊，只能看出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指。
\"这是...\"
\"据城门守卫回忆，此人入城时曾出示过墨先生的名帖。\"亲卫补充道，\"但奇怪的是，商队其他人都不记得队里有这么一个人。\"
与此同时，城西黑市最臭名昭着的\"鬼街\"入口处，沙商人正蹲在墙角，肉疼地数着银票。清晨的雾气笼罩着狭窄的巷道，远处传来更夫疲惫的梆子声。
\"五百两！就买几个消息？\"他嘟囔着，却还是将银票塞给一个蒙面人，\"三天内，我要知道最近谁在收买江湖亡命徒。\"
蒙面人接过银票，手指在票面上轻轻摩挲，似乎在检验真伪。沙商人注意到他左手少了三根手指，断口处平整得像是被利刃一次性削断的。
\"老沙，\"蒙面人突然压低声音，\"看在多年交情上提醒你，最近有个'影渊'的组织在招兵买马，背景深得很...\"
沙商人眯起眼睛：\"有多深？\"
蒙面人左右看了看，凑近他耳边：\"上个月江南漕运的沉船，上上个月户部银库失窃，还有三天前礼部侍郎的暴毙...据说都和他们有关。\"
沙商人倒吸一口冷气，正想追问，蒙面人却已经退入阴影中，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别查得太深，会死人的...\"
赖星沉府上的龙井刚刚沏好，光长老便匆匆而至。老道士今日一反常态地没有穿他那件标志性的八卦道袍，而是换了一身灰布衣裳，连拂尘都没带，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者。
\"星沉，出大事了。\"光长老连寒暄都顾不上，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块龟甲放在桌上。龟甲通体漆黑，上面的裂纹触目惊心，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震裂的。
赖星沉示意侍女退下，亲自为老道士斟茶：\"长老慢慢说。\"
\"昨夜子时，老朽正在观星台打坐，突然感到七处灵脉同时异常波动。\"光长老的手指在龟甲上轻轻抚过，裂纹间竟渗出淡淡的血丝，\"我连卜三卦，都是'潜龙在渊'之象。\"
赖星沉神色一凛，取出那张符文纸：\"长老可认得此物？\"
光长老接过符文纸的瞬间，房间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老道士的白眉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图腾...非道非魔，倒像是...\"他突然噤声，手指微微发抖，\"不可能，那个家族早该绝迹了...\"
\"哪个家族？\"严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光长老却摇头不语，只是将龟甲与符文纸并排放置。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龟甲上的裂纹竟与符文纸上的线条完美契合，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一条被锁链束缚的龙，周围环绕着九颗星辰。
\"九星连珠...龙出深渊...\"光长老的声音变得嘶哑，\"大凶之兆啊！\"
严霜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从天机阁废墟中找到的，和玉简放在一起。\"
赖星沉接过玉佩，对着光线查看。玉佩内部隐约可见细小的金色纹路，与符文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三日后就是百年一遇的九星连珠...\"光长老突然站起身，\"老朽要立刻回山准备。星沉，此事非同小可，务必小心！\"
子时三刻，赖星沉的书房烛火依然明亮。他故意没有关窗，夜风将窗帘吹得轻轻飘动。桌面上摊开放着几张伪造的符文纸，每张都略有差异，最像真品的那张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来了。\"严霜的传音入密在他耳边响起。她隐在房梁阴影处，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赖星沉假装专注于手中的书卷，实则全身肌肉已经绷紧。他听到极轻微的\"嗒\"的一声，像是壁虎爬过墙壁的声响。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游上窗棂，轻巧地翻入室内。来人衣衫褴褛，形如乞丐，但动作却快得惊人，落地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激起。他直奔书桌，枯瘦的手指伸向那张符文纸——
\"咔嚓！\"
机关触发的声音清脆响起。乞丐的手腕被突然弹出的铁箍牢牢锁住！几乎同时，四道金光从房角射出，在空中交织成网，将乞丐困在其中。
赖星沉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影渊的使者，久候多时。\"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狞笑起来。他的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要服毒自尽。
严霜如一道白影从梁上掠下，一枚冰针精准刺入乞丐颈部穴位：\"吐真言，断魂散。\"她冷声道，\"现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赖星沉掐住乞丐下巴，强迫他吞下一颗赤红色药丸：\"锦衣卫的'千机引'，会让你保持清醒，同时放大十倍痛觉。\"
乞丐的眼中终于露出真正的恐惧。严霜双手结印，一道蓝光笼罩了整个审讯区域：\"现在，让我们看看影渊的真面目。\"
幻境徐徐展开，乞丐的眼神逐渐涣散。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在三人面前闪现：
——黑暗的大殿中，数十名黑衣人跪伏在地，他们面前是一座高台，台上站着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中央那人手持权杖，杖顶镶嵌着与符文纸上相同的三眼图腾。
——某个地下密室，墙上挂满了京城地图，每处灵脉节点都被朱笔圈出，连起来赫然是九星连珠的图案。
——一座形状诡异的祭坛，坛中央悬浮着一块漆黑如墨的陨铁，周围环绕着七盏青铜灯，灯焰竟是诡异的绿色。
\"九星...连珠...\"乞丐无意识地喃喃，\"当三镜...归位...\"
赖星沉与严霜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就在他们即将看到更多时，乞丐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七窍开始流血，太阳穴处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不好！\"严霜迅速撑起冰盾，但为时已晚。乞丐的头颅像西瓜般爆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却被冰盾挡下大半。
\"远程咒杀！\"严霜脸色煞白，\"对方有元婴以上的咒术师！\"
赖星沉盯着地上无头的尸体，发现乞丐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青铜戒指，正是那三眼图腾。他小心地用布包起戒指：\"看来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次日黄昏，沙商人鬼鬼祟祟地溜进赖府，带来一叠密报。他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冷汗，衣领被汗水浸透，显然是一路疾跑过来的。
\"查清楚了，\"他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影渊在十二个州郡都有据点，背后金主来头不小，连皇室贡品都敢截！\"
赖星沉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异常事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列被劫物资清单：天外陨铁、千年寒玉、还有七颗来自西域的\"星砂\"。
\"这个被劫的'天外陨铁'...是不是可以用来铸造...\"赖星沉的手指在清单上轻轻敲击。
\"神器容器。\"严霜接过话头，脸色煞白，\"传说中能够承载星辰之力的器皿。\"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乌云吞噬。远处传来闷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潮湿气息。
赖星沉站在窗前，背影如山岳般沉稳，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他想起乞丐记忆碎片中的祭坛，想起符文纸上的图腾，想起光长老说的\"潜龙在渊\"...
\"通知光长老，\"他声音低沉如雷，\"三日后，我要去一趟幻镜湖。\"
第一滴雨落在窗棂上，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倾盆大雨笼罩了整个京城。雨水冲刷着街道，却洗不去那逐渐蔓延的黑暗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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