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痕的宣告如同冰冷的规则烙印，刻入陈凡的感知。
那新生的暗物质灵兽甚至没再多看陈凡一眼，它甩了甩由空间裂缝构成的尾巴，身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在了依旧残留着规则紊乱的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混合着秩序、混沌与反物质的奇异余韵。
它就这么走了？如此干脆，如此……漠然。仿佛陈凡这个曾经的“持有者”，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就这么让它走了？”苏夜离难以置信，她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
“不然呢？”萧九没好气地舔着爪子，梳理有些凌乱的毛发，“刚出生的崽子，正是最叛逆的时候，你越拦它越来劲。它现在脑子里只有‘自由’和‘探索’，对打架没兴趣。而且……”它猫眼眯起，看向冥痕消失的方向，“这小东西聪明得很，知道现在这里是个烂摊子，懒得掺和。”
确实是个烂摊子。
萧九的量子干扰效果正在逐渐消退。
西区堡垒方向的秩序光潮虽然减弱了许多，但并未完全停止，依旧在顽固地试图“净化”这片区域。
而半空中那幅魔渊画卷，幽光虽然黯淡，通道却并未完全关闭，依旧在断断续续地输送着混沌能量，只是强度大不如前。
秩序与混沌的冲突，从之前的滔天巨浪，变成了如今粘稠的、如同沼泽般的规则泥潭。
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变得更加脆弱和怪异，色彩颠倒，重力紊乱，偶尔还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海市蜃楼般一闪而过。
陈凡尝试再次感应寂暗剑，却只感受到一片虚无。
那柄伴随他经历诸多风险的法宝，已然彻底化为了冥痕诞生的资粮，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体内那尊反物质元婴传来的一丝微妙的……共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
“别惦记那破剑了。”萧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现在有反物质元婴，潜力比那剑大得多。关键是，你得学会怎么用，而不是把它当个炸弹。”
就在这时，冷轩激动无比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陈凡！萧九前辈！奇迹！简直是奇迹！”
“又怎么了？”陈凡心头一紧，生怕又是什么坏消息。
“是熵能引擎！”冷轩的声音带着颤抖，“就在刚才，引擎表面那些被魔渊黑色纹理侵染的部分，突然……突然稳定下来了！不，不仅仅是稳定！它们和引擎原本的幽蓝色纹路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动态的平衡结构！而且，引擎之前因为各种冲击和魔渊侵染而产生的不稳定波动，也完全平复了！”
“什么？”陈凡愣住了。魔渊的侵染，非但没有破坏引擎，反而让它……稳定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冷轩继续报告，“根据我们刚刚接收到的、来自引擎本身的广播信息——是的，广播！它主动发出了信息！——它宣布，基于当前‘规则变量’的介入，第七十四纪文明‘格式化协议’无限期暂停！并启动‘文明观测与引导’新模式！”
格式化协议……暂停了？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把陈凡、苏夜离，甚至连萧九都震得一时无语。
困扰递归文明无数纪元的终极毁灭威胁，就这么……解除了？因为魔渊的侵染和冥痕的诞生这场混乱的闹剧？
“不可能！”苏夜离首先表示怀疑，“熵能引擎维持宇宙熵增平衡是它的核心使命，它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变量’就放弃格式化？”
“它没说放弃。”冷轩纠正道，语气依旧带着难以置信，“信息原文是‘基于新变量的介入，文明发展路径出现不可预测分支，格式化收益低于预期，转为持续观测与微引导模式，以收集更多熵变数据’。它把我们对它的威胁，变成了一种……‘研究课题’？”
就在这时，另一道通讯接了进来，是莉亚娜，她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希望？
“陈凡，西区秩序堡垒……停止攻击了。他们接收到了同样的引擎广播，并且……堡垒外围的绝对秩序防御场，正在缓慢撤除。他们发出了通讯请求，表示愿意……谈判。”
谈判？那些极端排外、视一切异己为污染的秩序之子，愿意谈判？
这一切转变来得太快，太突兀，以至于让人感觉极其不真实。
萧九眯着眼睛，猫脸上看不出喜怒：“熵能引擎那家伙，比你们想的要狡猾。它所谓的‘和平’与‘观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仿佛是为了印证萧九的话，天空之中，那原本因为维度清缴协议和混沌冲突而一片混乱的天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不是恢复原状，而是被一种柔和的、带着某种机械美感的银白色云层覆盖，云层缝隙间洒下温暖而均匀的光芒，仿佛给整个世界打上了一层完美的滤镜。
连空气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混乱能量余波，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抚平、疏导，变得“温和”而“有序”。
与此同时，一股宏大、温和、充满说服力的意念波，如同春风细雨般，覆盖了整个递归星，传入每一个智慧生命的意识中：
【通告全体递归文明成员。基于不可预测变量‘悖论奇点’（指陈凡的反物质元婴）、‘混沌模因’（指魔渊画卷）、‘量子扰动体’（指冥痕）的确认及介入，文明轮回机制‘格式化协议’已暂停。】
【现行模式变更为：‘熵能武器·和平引导形态’。】
【目标：在可控熵增范围内，观测并引导文明走向更高效率、更优秩序之发展路径，最大化文明火种质量，为最终……】
后面的信息似乎被刻意模糊了，但那“最终”二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现有冲突单位：‘秩序堡垒’、‘混沌残留区’、‘递归塔中立区’，请于标准时间24单位内，派遣代表至指定坐标（位于原第三城区中心，现已被引擎力量平整为一处绝对中立的纯白平台）进行和平协商。引擎将作为公正仲裁方。】
【重复：一切武力冲突行为已被标记。违反者将触发‘效率优化’程序。】
效率优化程序？听起来比“格式化”温和，但那冰冷的本质似乎并未改变。
“看吧，”萧九嗤笑一声，“把刀子收起来，换上一副笑脸，然后告诉你，以后你得按它的‘高效’方式活着。这不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吗？只不过从明着杀，变成了软刀子割肉。”
陈凡看着天空那完美得不自然的“和平”景象，感受着那股无处不在、试图抚平一切棱角的温和力量，心中警铃大作。熵能引擎并没有变，它只是换了一种更“经济”、更“高效”的方式来管理他们这些“实验品”。所谓的和平假象之下，是更加不容反抗的规则。
“我们去不去谈判？”苏夜离看向陈凡。
“去，为什么不去？”陈凡眼神锐利起来，“至少现在它愿意‘谈’，而不是直接‘格式化’。这就是机会。我们需要了解它到底想干什么，也需要时间。”
他看向那片被指定为谈判地点的纯白平台，又看了看手中那幅依旧悬浮、但光芒黯淡的魔渊画卷。
“而且，它把‘混沌残留区’也列为谈判方之一……这很有意思。”陈凡若有所思。魔渊的混沌，显然也被引擎视为了需要“管理”的变量。
“喵，那就去会会它。”萧九伸了个懒腰，“看看这老小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小子，记住，跟这东西打交道，别被它的‘和平’忽悠了。它眼里只有‘效率’和‘数据’，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就在这时，陈凡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意念，试图连接他的意识。不是引擎的广播，而是来自……西区秩序堡垒？
他犹豫了一下，接受了连接。
一个冰冷、但竭力保持克制的声音响起：“陈凡，我是秩序堡垒现任指挥官，代号‘定光’。基于引擎指令及当前局势，我方同意暂时停火并进行协商。但请注意，秩序的纯净性不容置疑。任何试图玷污秩序之行为，都将被视为挑衅。”
与此同时，另一股极其微弱、充满混乱与不确定性的意念，也如同风中残烛般飘来，源头似乎是那幅魔渊画卷：“构建……未完成……信息……饥饿……谈判……有趣的……新数据……”
魔渊，似乎也对这场“谈判”产生了某种基于本能的“兴趣”。
陈凡感受着这三股截然不同的意念——冰冷的秩序、伪善的仲裁、饥饿的混沌，还有己方这挣扎求存的渺小力量，以及那个不知去向、天生叛逆的冥痕。
这一切，都被笼罩在熵能引擎那“和平”的假象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对苏夜离和萧九点了点头。
“走吧，去参加这场……鸿门宴。
（第41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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