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太后新丧，平民百姓还能聚宴饮酒，官宦世家就算饮酒，也得关起门来，更不用说大宴宾客了。
至于燃烟花放爆竹舞龙舞狮挂彩灯之类，自然全部取消，这个年过得分外冷清。
亲戚朋友间的走动还是免不了，只不过不会聚在一起摆宴吃酒而已。
往往去亲戚朋友家拜了年，基本上都不会留饭，而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贾环在大年初一，就去给师尊林逊拜了年。
到初六这一天，再上林府跟师兄林博叙话。
不想却有小厮前来，说老师林逊，要在书房见见贾环。
贾环赶忙起身过去，恭恭敬敬进了书房行了礼。
林逊对这个弟子的宠爱，几乎胜过了几个亲生子女。
不止是贾环天资绝顶，诗词双绝，更重要的是，他精通医术，尤其擅长诊治妇人之病。
林逊虽已年近六旬，但他还有一个七十几岁的老母亲。
他母亲身上的老病时常发作，原本两年前就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是贾环得讯，主动上门为老夫人诊治。
结果不仅治好老太太的老病，这两年更是将老太太的身体调理得扎扎实实，比大多数同龄的老人都精神。
用贾环的话说，老太太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林逊本就侍母至孝，何况老太太一旦去世，他就得丁忧三年，那他入阁的脚步，恐怕也就此停顿。
如今不要说老太太能活到一百岁，只要能够再活十几年，熬到太上皇宾天以后，他林逊就必然入阁，成就所有文臣至高追求。
更不用说贾环数月前抢回他林家嫡系长孙一条小命，他林逊的身体，也被这个弟子调理得格外健旺。
因此一见贾环进来，林逊纵然满腹心事，也自然而然露出笑脸，冲着贾环很随意地摆一摆手。
“你先坐下，咱们师徒亲如父子，不必显得过于生分！你师祖母昨儿还问起你来，待会儿你就去陪她老人家吃顿饭，有你在跟前，她老人家饭都能够多吃半碗！”
贾环赶忙答应，先恭恭敬敬欠身坐下，这才微笑问道：“不知师尊唤弟子过来，可是有事指教？”
“指教倒是没有！”
林逊沉吟着慢慢开口，“你最近写的文章已经颇为老辣，即便现在就开考，你也足以考中举人。
考进士可能还稍欠火候，但还有这一年时间，你多写些文章来我帮你批注，闲暇也可跟你师兄请教一二，这方面他还是要比你稍强一点。”
贾环赶忙起身，说道：“多谢师尊指点！”
林逊点一点头，等他坐下了，方苦笑问道：“只是……以你跟龙影卫孙伯爷的关系，你当真会去考进士么？
我听博儿偶然提起，说你只考个举人就心满意足，从未想过去考进士，这应该是……为了你跟孙伯爷的关系，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吧？”
贾环大吃一惊站起身来。
虽然他早就知晓这一天一定会来，却也料不到会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
他一张俊脸瞬间通红，赶忙跪倒在地，只道：“弟子不敢欺瞒师尊，弟子……的确不准备考进士。
因为……一旦考上进士入朝为官，那弟子跟师兄……就更无可能在一起了！
但弟子对师兄孙绍祖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孙绍祖对弟子亦是情深爱重生死无悔！
弟子知道……跟师尊说这样的话，师尊可能会很反感甚至很恶心，毕竟……我跟孙绍祖都是男人。
但……师尊对弟子恩深义重，师尊倘若不问，弟子也不敢说出来污了师尊耳朵，师尊既然问了，弟子就不敢有丝毫隐瞒。
弟子……这辈子都不会娶妻，孙绍祖自从知道有我这个师弟存在，也只想守着我过日子。
但因我年纪尚幼，我跟孙绍祖……到如今清清白白，孙绍祖说了，要等我满了十七岁，才真真正正彻彻底底跟我在一起……”
林逊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你跟你师兄孙伯爷，已经好到这般程度，当真……一直仍是清清白白？”
“确确实实清清白白，弟子不敢隐瞒师尊！”
贾环红着脸苦笑回答，“弟子知道外边的人，把我跟孙绍祖的关系，贬斥得污秽不堪，但我跟孙绍祖自己明白，我们是真的有感情，是真的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所以……孙绍祖一直忍着从未动过我，要等我至少满了十七岁，他才会真正跟我在一起！”
“孙绍祖孙伯爷，真是出人意料啊！”
林逊禁不住长声感慨，“都说龙影卫孙伯爷，凶残暴虐无恶不作，就连我林逊，能不惹他都不愿招惹！
却没想到……他为了你竟能做到这样，明明……他如此宝贝你，并且毫不避人耳目，全京城人都知道，你贾三公子让他往东，孙伯爷就绝对不会往西去！
却没想到……他居然从未动过你，居然要等你满了十七岁，再长长久久跟你在一起。
自古以来何曾见过这等深情，别说两个男人，男女之间，也很难做到这一步了！”
贾环悄悄抬头，愕然问道：“师尊……不觉得很反感很愤慨么？”
“如何愤慨？”
林逊苦笑，“当时我收你当弟子之时，孙伯爷就已经当你如珠如宝，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没多想，只以为……那就是一个师兄，对唯一的师弟应有的宠爱。
但是后来，我发现孙伯爷实在对你宠得太过分了，朝中官员私底下议论纷纷，连我这个当师尊的都感觉颜面无光。
当时我确确实实有反感，甚至是有愤怒，我想过狠狠教训你一顿，甚至想狠狠鞭笞你一顿，勒令你不得再跟孙伯爷有任何牵扯。
可慢说我林逊未必惹得起孙伯爷，就只说……你当时分明就不太情愿拜我为师，是我在你治好你师祖母的老病之后，几乎是勉强将你收归门下。
如今想来，你不愿拜我为师，恐怕正是怕我反对你跟孙伯爷的关系，那我又如何还能张得开嘴强加阻挠？
如今你不敢隐瞒，对我实话实说，我这个当师尊的，就更是没有办法指责你叱骂你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古男男相恋，最终不仅难有善终，甚而留下千古骂名，你想过你要如何面对这一切没有？”
“弟子想过！”
贾环坚定点头，“但弟子……情之所钟，哪怕刀山火海，也只能陪着师兄一路闯过去了！”
“唉！”
林逊禁不住长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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