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只觉得脚踝处一阵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裤脚已被撕开一道口子，渗出丝丝血迹。
方才他只顾着思索符泽的嘱咐，未曾留意脚下，竟被一条从暗巷中蹿出的癞皮野狗冷不防咬了一口。
剧痛之下，他身子一歪，便撞倒了旁边一个卖符箓的摊子，各色符纸撒了一地，还有几个盛放朱砂，兽血的小瓷瓶也摔得粉碎。
那卖符箓的摊主，一个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眼见自家吃饭的家伙什被掀了个底朝天，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箭步蹿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唰”地一下便薅住了陈平安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平安脸上。
“小兔崽子！你特娘的走路不长眼啊！知道老子这些符箓值多少钱吗？今天不赔个百倍，老子卸了你的胳膊腿！”
陈平安本就因被狗咬而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又被人指着鼻子骂，那股少年人的倔劲儿也上来了。
“明明是那野狗先咬的我！我才不小心碰倒你的摊子！再说了，你这些符箓我看也没几张好的，值什么百倍？”
他心中念着符大哥的嘱咐，要讨个公道，此刻正是由头！
“嘿！你个穷酸小子还敢犟嘴！看打！”
那大汉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便朝着陈平安面门砸来。
他在这黑水街摆摊多年，见过的硬茬不少，但更多的是这种看着面生的软柿子，不狠狠敲一笔，都对不起自己这身横肉！
陈平安也不含糊，这些日子跟着符泽，又得了炼体拳的底子，身手早已今非昔比。
他侧身一闪，躲过拳风，反手一拳便捣向大汉肋下。
“嘭！”
一声闷响，大汉吃痛，嗷了一嗓子，更添凶悍，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陈平安仗着身形灵活，一一避过，间或还击一两下。
一时间拳来脚往，乒乒乓乓打作一团。
左右摊主见了，非但不劝，反而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纯当看了场不要钱的猴戏。
那大汉一拳落空，脚下踉跄，正要稳住身形再攻，却不料力道使大了，收势不住，一肘子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一个刚从旁边路过的黑袍人身上。
“找死！”一声沙哑低沉，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的怒喝响起。
那黑袍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斗篷下的脸看不真切，但那股森然杀气却已透体而出。
只见寒光一闪！
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先前还耀武扬威的符箓摊主，脖颈间陡然喷出一道血箭，那颗硕大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错愕与不解。
“噗通！”无头尸身轰然栽倒。
变故突生，周围看客吓得“啊”一声尖叫，连连后退，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化为惊恐。
陈平安也被这血腥一幕惊得心头一跳，打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那黑袍人出手后，斗篷因动作幅度过大而微微敞开了一角，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将斗篷吹得更高了些。
陈平安眼尖，一眼便瞥见那黑袍人怀里揣着一沓厚厚的纸张，最上面一张赫然画着符泽的画像，旁边还写满了污言秽语。
什么“白霜余孽，祸乱大隋”。
“勾结妖族，罪不容诛”之类的。
正是那些污蔑符大哥的谣言通缉令！
“是你！”陈平安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对方杀人不眨眼的凶悍，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如钳，死死抓住了那黑袍人的手臂。
“好啊！原来就是你们这些鼠辈在背后搞鬼，污蔑符大哥！”
周围原本还想看热闹的人群，一听陈平安提起“符大哥”，再联想到近日神京城内关于“白霜王朝符泽”的种种传闻，哪还敢停留？
顿时作鸟兽散，生怕被牵连进去，黑水街上瞬间空旷了不少。
陈平安此刻攥紧拳头，对着那黑袍人便是一顿老拳招呼过去。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污蔑好人！”
拳拳到肉，打得那黑袍人连连后退，斗篷下的脸也露了出来，竟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削汉子。
远处的茶楼上，稚圭看得小嘴微张，一对漂亮的凤眼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都行？
她自认对陈平安这傻小子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憨直有余，机变不足，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一连串的巧合，简直比说书先生编排的戏文还要离奇！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符泽，心中暗道。
难道这家伙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符泽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看得直拍大腿。
“有趣！有时这天道气运的流转，当真奇妙。看似无懈可击的罗网，却总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漏洞’可钻，一旦抓住，便是四两拨千斤，让人身心舒畅啊！”
他话音未落，黑水街上空，原本晴朗的天际，竟突兀地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
“轰隆！”
那正被陈平安按在地上猛捶的黑袍人闻听雷声，浑身剧震，猛地一挣，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从陈平安手下脱出，扭头便要向巷子深处逃窜。
他心中骇然。
莫非是引路蜃珠的余威？
这姓符的竟有如此手段，连天雷都能牵引至此？！
“想走？问过我没有？”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那黑袍人逃跑的路线上，正是符泽。
他连看都没看那人，只是随意地一脚踹出。
“嘭！”那黑袍人重重摔在地上，口喷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符泽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平淡。
“说说吧，谁指使你干的？像你这样散布谣言的，还有多少人？”
那黑袍人，或者说王二，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嘴角溢着血沫，强撑着辩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路过此地，手里的东西也是别人硬塞给我的！”
他心中暗自盘算：这里是神京黑市，鱼龙混杂不假，但背后有大隋皇室的影子。
这符泽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这里公然下杀手，闹得太大，不好收场。
只要咬死不认，他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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