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甘草，放在阿青手心：“你看这甘草，味甘性平，能调和诸药，就像家里的粘合剂，能把各种药材的药性拧成一股绳。你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记性好，肯用心，这就是学中医的好料子。”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我让你在一旁听诊，不是要考你，是想让你多积累经验。中医讲究‘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光背书没用，要把书里的知识，用到患者身上才行。”
阿青握着手中的甘草，指尖传来药材的粗糙触感，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了师娘，我以后一定更用心学，不会让您失望的。”他想起自己刚来时，连“脉诊”是什么都不知道，是苏瑶手把手教他认药材，教他煎药的火候，甚至在他生病时，亲自为他熬药调理。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也把“悬壶堂”当成了自己的家。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苏瑶拍了拍他的手背，“陈月有她的优势，你也有你的长处。她理论扎实，你实践经验多，你们俩要互相学习。”她看向陈月，“以后你带带阿青，教他认脉象，给他讲讲医书里的道理；阿青你也多帮帮师姐，药房的活、煎药的事，多担待些。”
“放心吧师父！”陈月立刻应道，转头对阿青笑了笑，“以后咱们一起学，我不懂的地方，还得问你呢——上次你教我辨认真假当归，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还有些泛红，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他把甘草小心翼翼地放回白瓷碟里，又拿起脉诊模型，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显得格外认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苏大夫在吗？我老婆子又来麻烦您了。”
苏瑶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张大爷啊，快请进。”
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步履蹒跚，走几步就忍不住咳嗽几声，眉头紧紧皱着，显得十分难受。张大爷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自家种的红薯，这是他每次来看病都会带的礼物，苏瑶推辞过好几次，他都坚持要留下。
“快坐快坐，陈月，给张大爷和张奶奶倒杯热水。”苏瑶连忙扶着老妇人坐下，伸手搭在她的腕上，“最近是不是又觉得胸闷气短？晚上睡得怎么样？”
阿青也连忙站起身，帮着搬凳子，又快步走到后厨，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在两位老人面前。他记得张奶奶的病情——这位老人有多年的肺虚咳嗽，每次天气变化就会加重，苏瑶已经为她调理了大半年，病情好了不少。上次张奶奶发烧，还是阿青连夜跑遍镇上的药铺，买到了急需的川贝母。
“是啊苏大夫，这几天变天，她就又不舒服了，晚上躺不下，一躺下就咳嗽，咳得整宿睡不着。”张大爷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担忧，“吃了您上次开的药，稍微好点了，但还是没精神，饭也吃不下多少。”
苏瑶一边诊脉，一边观察老妇人的舌苔，眉头微蹙：“脉象沉细而弱，还有点滑，舌苔淡白腻。这是气血亏虚，痰湿阻肺啊。上次给你开的百合固金汤，主要是补肺养阴，现在看来，还得加点健脾祛湿的药，脾健则痰湿自除，肺的功能才能恢复。”
她转头看向陈月和阿青：“你们俩也来摸摸脉，感受一下这个脉象。陈月，你说说你的看法；阿青，你仔细听着，看看和咱们刚才说的‘沉细滑脉’有什么不同。”
陈月立刻走上前，先向张奶奶行了个礼，然后轻轻搭在她的腕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着脉象。阿青也凑了过去，站在陈月旁边，虽然没有上手，但听得格外认真，眼睛紧紧盯着苏瑶的手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脉象沉细而弱，重按才能摸到，搏动无力，还有点滑意。”陈月诊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张奶奶面色苍白，气短乏力，是气血亏虚的表现；咳嗽痰多，舌苔白腻，是痰湿阻肺的症状。所以治疗应该以补气养血、健脾祛湿、润肺止咳为主。可以在百合固金汤的基础上，加党参、黄芪补气，茯苓、白术健脾祛湿，再加点杏仁、桔梗宣肺止咳。”
苏瑶点了点头，又看向阿青：“阿青，你觉得呢？和刚才说的产后妇人的脉象相比，这个脉象有什么不同？”
阿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产后妇人的脉象是沉细而滑，滑脉的感觉更明显，因为是水湿内停；张奶奶的脉象是沉细而弱，滑意比较淡，主要是痰湿阻肺，而且气虚的症状更突出，所以脉象更弱。用药上，产后妇人要重点健脾祛湿，张奶奶要重点补肺益气，兼顾祛湿。”
“说得非常对。”苏瑶赞许地看着他，“痰湿和水湿虽然都是湿邪，但部位不同，用药也有侧重。水湿在脾胃，用茯苓、白术、薏苡仁；痰湿在肺，用杏仁、桔梗、半夏。但核心都是健脾，因为‘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脾健了，痰就生不出来了。”
她拿起笔，在处方笺上写下方剂：百合、生地黄、熟地黄、玄参、川贝母、桔梗、甘草、党参、黄芪、茯苓、白术、杏仁。写完后，她递给陈月：“你去抓药，注意川贝母要选颗粒饱满的，杏仁要去皮尖，炒过的，这样能减其毒性。”又转头对阿青说，“阿青，你去煎药室，把药煎上，记住，川贝母要后下，煎五分钟就行，久煎会失去药性。”
“好！”陈月和阿青异口同声地应道，拿起处方笺快步走了出去。
张大爷看着两人的背影，笑着对苏瑶说：“苏大夫，您这两个徒弟真不错，一个机灵，一个踏实，将来肯定都能成大器。”
苏瑶笑了笑，给老妇人掖了掖衣角：“他们都肯用心，这就够了。中医这行，不图聪明，就图个认真负责，把患者的病放在心上。”
药房里，陈月正在熟练地抓药，她一边称药材，一边对旁边帮忙的阿青说：“你刚才说得特别好，比我第一次面对患者时强多了。”
阿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师娘教得好，还有师姐你帮我。对了师姐，玄参的用量为什么是三钱？我记得上次给李大爷开的方子，玄参只用了二钱。”
“因为张奶奶的阴虚症状更明显啊。”陈月一边将药材倒进药包，一边解释，“玄参能滋阴降火，张奶奶口干舌燥，咳嗽无痰，是阴虚火旺的表现，所以用量要稍大。李大爷是阳虚，所以玄参用量要小，还要加附子温阳，不然会损伤阳气。这就是师娘说的‘辨证论治’，不能一概而论。”
阿青恍然大悟，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把陈月的话记了下来。这个小本子是他自己做的，封面用粗布缝着，里面记满了各种病例和用药心得，还有他不懂的问题，每次苏瑶和陈月解答后，他都会立刻记下来，空闲时就拿出来翻看。
抓完药，两人一起走到煎药室。煎药室里有四个大砂锅，靠墙摆着一排药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阿青熟练地将药材倒进砂锅里，加入适量的水，水量刚好没过药材三寸，然后放在炉上，点燃柴火。他蹲在炉边，不时添几根柴，控制着火候——煎药讲究“先武后文”，先用大火烧开，再用小火慢煎，这样才能把药材的药性充分煎出来。
陈月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笑着说：“你煎药的火候掌握得越来越好了，比我刚来时强多了。”
“都是师娘教的。”阿青说，“师娘说煎药是中医治疗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火候不对，药材的药性就出不来，再好的方子也没用。上次我煎药时火太大，把药煎糊了，师娘也没骂我，只是让我重新煎，还教我怎么看药汁的颜色，判断火候够不够。”
“师父就是这样，对我们从来都是耐心教导。”陈月叹了口气，“我以前在医馆学徒时，师父动不动就骂我，后来听说师娘这里招徒弟，我就赶紧来了。现在想想，能跟着师父学中医，真是我的福气。”
阿青点点头，眼睛盯着砂锅里的药汁：“我也是。如果不是师娘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我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也像师娘一样，做个能为患者治病的好大夫，帮助那些和我以前一样受苦的人。”
药汁渐渐沸腾起来，冒着细密的泡沫，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个煎药室里。阿青站起身，拿起川贝母，准备在药汁快煎好时放进去。阳光透过煎药室的小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手中的药材上，也落在他坚定的眼神里。
前厅里，苏瑶正在给张奶奶讲解服药的注意事项：“这药一天煎两次，早晚各服一次，饭后半小时喝，喝的时候稍微温一下，别太烫。饮食上要清淡，别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多喝点小米粥，养养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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