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北极天柜的万年玄冰折射出瑰丽霞光。玄冰殿内，朝瑶对镜理妆，眉间洛神花印流转着光辉，九凤站在她身后，绯红衣袍扫过冰晶地面。
“小废物，今日又要唱哪出？”他环抱双臂，倚在玉柱旁。朝瑶转身，九凤眼底掠过惊艳。
昨日缠绵病榻的脆弱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祭祀礼服赋予的凛然神性。
“凤哥，”朝瑶走到凤哥身前，嘴一撇就抱住他。
“嗯。”九凤自然地伸手抱住小废物，下颚抵在她发顶，“闹脾气？”
“不闹。”朝瑶脸颊贴在凤哥胸前，随即蹭了蹭，“是玱玹说话不算话，明明说查却迟迟没有结果。”
昨夜凤哥问了两次怎么会突然犯心疾，她心知肚明凤哥和相柳始终对当年那次刺杀心怀芥蒂。要是知道这次是小夭的原因，压抑的火山一旦找到喷发的出口，两人肯定会用不同方式折腾小夭。
特别是凤哥，他根本不在乎大荒的稳定，不在乎西炎是否有国君，不在乎辰荣、西炎、皓翎会如何动乱。
“呵。”九凤嘲讽的目光掷向殿外，“他恨不得流言成真。”
只要动手就瞒不过小废物，他也不想瞒她，拖住她只是为了不让她插手，反正人已经杀了。事后小废物再怎么生气，骂几句吼几句，人死不能复生。
岂料小废物根本不生气，昨晚只是骂他和相柳心眼子多，利用她爱美之心。
要是知道小废物昨日会犯心疾，说什么都让那群废物多活几日。
朝瑶踮起脚尖，勾住凤哥的脖颈。“让他们先撤回来，蛰伏一段时间。”
“凤哥，当年的刺杀，不要怪小夭好不好？失去灵脉，心急救人掉入陷阱，帮助血脉至亲这不是她的错，她已经活得很努力，我也不曾后悔就她帮她恢复灵脉。”
九凤眼神微变，抱着她的手不经意圈紧。“春风不入驴耳，愚人不听人劝。我不动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大废物踏出的每一步，小废物都曾劝过她，正是因为这份劝过，她咎由自取，害己害人。
“凤哥，我好生生的回来，我们往前看。执往事者如秉烛入昼，既已天明，何不放手迎朝阳？”眼见凤哥眼睛眯了眯，立刻放软声音，“我有点累了，不想再起是非，今年初雪日我们去槐江山好不好？”
九凤被她那双眼睛望着，神秘浩瀚的星空将他心头的烦躁与不耐一点点吞噬，只剩下眼前人略带疲倦的容颜。时光倒流，小废物还是会做出重来的选择，避免不了同样的结果。
如果....那时他不去玉山，不取回她的身躯。但时光不会倒流，人生只有回不去的如果当初。
“好，只要她不再拖累你，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只要小废物劲头生龙活虎，精力十足，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鬼魅伎俩，千人一状，原也不必挂齿。
如果让着小废物，她会开心，那他就让着她，只要她高兴，让一辈子又何妨。
此生若如不是你，何愁青丝配白衣。
朝瑶盛满星河碎钻的双眼，都藏着欲说还休的情意绵绵，笑窝好似甜蜜源泉。
忽地，视线被盖住，将脸上的东西扯下来一看，舆图？山川海泽上有明显的标记，“这啥？擦脸布。”
“对，金山银山拿去给你当盖尸布。”九凤抱着小废物，没好气地抬手拍在她额心，随之轻揉几下。
以前大妖之间争夺地盘，那些金银财宝，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力量为尊，财富无用。
许多妖族依靠吞噬、炼化来成长。一件蕴含灵力的法宝，远比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金银对他们吸引力大。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实力连地盘都守不住，更别提享受财富了。金银在强者眼中，与路边石头无异。
法宝、灵药、功法是能直接提升修为、淬炼血脉、渡劫保命的硬通货。抢地盘就是为了争夺这些修行资源。
偏偏他家有个小财迷，特别爱这些，喜欢？那就得留下，他的就是她的，管够。
朝瑶一听这都是些矿山，捧着舆图，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两眼被金钱闪得眩晕，“啊啊啊这…我…你…”，甜蜜升级，被巨大幸福砸晕后，介于狂喜和懵圈里，完全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猛地跳起来挂到凤爹哥身上，响亮地亲一下，举着舆图宣告：“你！就是我的金山银山！我最喜欢你了！”
有钱有爱，这辉煌人生谁他妈不想要，拿起来供着也好啊！
九凤下意识稳稳地接住挂在自己身上的小挂件，手臂坚实有力，“原来我比那堆金子还值钱？那我可要好好珍藏自己了。”低低地笑出声，下巴轻轻蹭蹭她的发顶。
凤眸中漾开难以抑制的笑意与宠溺，仿佛盛满了整个北极天柜的温柔。
朝瑶指着舆图上的标记问凤哥都是些什么矿产，当得知不仅有金矿还有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翡翠、软玉这些矿山，手指像个忙碌的小仓鼠一样在舆图上来回指。
肉痛地指着离北极天柜最近的一处小金库，留给凤哥当私房钱，“这个…这个给你！我是不是最大方了！”
九凤.........看着小废物万分不舍地回赠他那处最小金矿，“这是我收到过最大方的礼物，定当妥善保管。”大方两字咬得极重。
朝瑶满心欢喜收起舆图，要不是这个世界不流行稀土，那她可就是名副其实的世界首富了。
海底的天然瑰宝?，珊瑚、珍珠、琥珀也不少，还有海底油气田、可燃冰、锰、镍、钴、热液硫化物这些东西。
抱着舆图，幸福地眯眼，何德何能啊，她这辈子富可敌天下！！！
跳下来，将一枚玉佩亲手挂在凤哥腰间，“我送你的回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九凤看清雕刻成朱雀衔书的玉佩，心念电转便已明白小废物想说的话，低头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小废物的脑子偶尔还是有点用。”
朱雀衔来的天书为凭，裁定了这份天作之合的缘分，她与他便是天命所归的命中注定。
朱雀衔书至，灵玉赠君时。天命缔同心，山海誓不移。
他和小废物有许多誓言，字字都是真，字字都是绾发为结指尖的微温，字字皆可铺作星河倒映彼此眉间山水，字字可铸剑戟劈开黄泉路，字字能化春雨浇活凤凰相思树。
辰时三刻，辰荣金殿钟鸣九响。当朝瑶出现在玉阶时，满朝文武皆露惊色，她未穿朝服，而是披上了象征西炎最高神权的大祭司礼服。
银线绣的日月星辰祭司礼袍。袍角流光浮动，似真似幻。腰间悬着象征三界通行权的青玉珏，发间戴着以月光石铸就形如山峦叠嶂的三层发冠，沉沉压在她的云鬓之上，冠身雷火纹路虬结，正中央的图腾墨绿眼瞳幽光摄人。
冠顶三支乌黑鹰羽刺破殿内的晦暗，每一支都凝着历代大祭司与天相搏的魂印。映得她面容既神圣又凛然。
玱玹高居王座，看着那道身影披着玄色祭服出现在玉阶尽头时，他便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
如神只临世般一步步走上来，不是俯首，而是平视。
那身衣服……
他认得。那是西炎大祭司的礼服，是能与他这身帝王衮冕分庭抗礼的唯一存在。
目光掠过她额心，这不在他掌控的礼法规制之内，这是僭越。
可他竟无法斥责。因为她没错。这身礼服所代表的，是与他的王权同源而生的神权。他是西炎国君，她是……神明化身。
礼官等人惊诧在地，反应过来立马重设玉案。
今日是西陵淳等人第一次正式上朝，百官按品秩垂首入殿时，丰隆、西陵淳、涂山篌等人见到帝王玱玹端坐于左，身着帝袍，冕旒垂落，面沉如水，威严的目光扫过丹陛之下。
而在他身侧，朝瑶身披玄色祭袍，袍角以银线绣制的星河仿佛在缓缓流淌。
她没有站在臣工的序列中，而是与帝王平坐。
在某些恪守古礼的老臣眼中，她的位置所代表的法统，比帝王的治统更为古老，更为根本。
西陵淳的目光屡屡掠过朝瑶，父亲曾说朝瑶是两国共认大祭司，神权地位超然，凌驾乾坤压倒一切。
之前听过就罢，今日一见，他才知道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神授是君权存在的前提。而朝瑶，正是那个负责宣告神意的人，更是两国唯一有资格解释天命的人。
丰隆、涂山篌不得不再次审视起朝瑶的地位，玱玹的位置俯瞰的是万里江山、亿万臣民。而坐在对面的朝瑶……执掌的是玱玹这江山存在的法理。
“念。”
待百官行礼之后，朝瑶将诏谕递给内侍。
内侍立于丹陛之前，声彻九重：“北方妖族异动皆因圣域显现，今查北极天柜乃象征王朝道统之源、并最终魂归天地之圣域。为尊先祖、定国本，特此昭告：即日起，册封北极天柜为帝启之源，非功在千秋、泽被苍生者不得妄入朝圣，划为永禁之地，擅入者，视为亵渎，天下共击之，以儆效尤，此乃神谕。”
玱玹的视线与她平静无波的目光相遇。
他可以给她后位，给她荣宠，给她所能给的一切。可她选了什么？
选了那个动不动就吼她小废物的疯子？还是选了那条见不得光的毒蛇？
一股暴戾的毁灭欲陡然窜起。
毁了它。只要一道诏令，那所谓的帝启之源便会成为逆党巢穴。
可若毁了它……
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青玉珏上，这天下，除了王权，还有神权。除了玱玹，还有朝瑶。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诏令余音尚在梁间萦绕，玱玹温和而威严的声音便从玉阶上传来： “帝启之源既立，天下归心。然，英烈祠中辰荣忠魂，亦需告慰。” 他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臣子，最终落在朝瑶身上： “大亚既主祭祀，对此有何见解？”
这一问，看似将决策权交给了朝瑶，实则将一块烧红的烙铁塞进了她手中。
五王立即高声道： “陛下！辰荣残部昔日负隅顽抗，而今若再行加恩，将阵亡西炎将士的英灵置于何地？莫非我西炎儿郎的血，白流了不成？！”
“五王此言差矣！”辰荣熠上前一步，声音沉冷：“当年血战，各为其主。今既天下归心，又何分彼此？莫非陛下仁德，只施于西炎子民吗？！”
七王冷笑一声，瞥向辰荣熠：“好一个各为其主！尔等当初……”
“七王慎言！”苍梧突然出声打断，虽年轻却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锐气，目光如电，直刺五王、七王。
“昔日归顺条款，太尊金口玉言。如今旧事重提，是要彰显仁德，还是要……另有所图？”
中原朝臣适当说道：“还是说，有些人……见不得天下真正安定？”
“黄口小儿，安敢妄议国政？！” 西炎老臣怒目而视，额角青筋暴起：“尔等辰荣旧部，不过败军之将，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不知不觉间西炎与中原朝臣再次吵成一片，西陵淳并不打算参与，垂首敛目，心头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忍不住抬眼，望向玉阶之上——陛下端坐于左，面沉似水，威严的目光中藏着审视。而朝瑶身披玄色祭袍，冷眼俯视众生，神圣不可侵犯。
一个是西炎国君，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另一个是两国大祭司，神权执掌者。
玱玹抬手，止住愈演愈烈的争执。
“昔日归顺条款尚有未尽之处。”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 “今当循帝启之源精神，予阵亡者家眷抚恤，一视同仁。然....”他话锋微转：“妄议宗庙、动摇国本者，亦当严惩。”
“大亚以为如何？”
玱玹端坐于王座之上，冕旒遮掩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他之前从小夭的只言片语得出九凤坐镇北极天柜，根基深不可测；又窥破防风邶那张风流皮囊下，极有可能藏着的是昔日辰荣军师相柳的魂与骨。
此议，便是一石二鸟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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