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听着汇报,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上那些汇聚的红色箭头(代表游行队伍)和蓝色的警察标识。
他的计划很简单:将主要警力部署在小东京核心区域的外围,形成一道松散的封锁线。目标不是阻止游行——那需要投入的警力和可能引发的正面冲突代价太大——而是“引导”和“观察”。
让这些愤怒的游行队伍顺利进入小东京街区,让他们的怒火有一个明确的、集中的发泄目标。
同时严密监视,确保骚乱被严格限制在小东京这个“日裔”社区的范围之内。
只要火不烧到旁边的白人富人区、金融区或是重要的政府机构,只要非日裔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那么这场骚乱在政治层面上甚至对他有利。
它可以被描绘成“少数族裔之间的内部冲突”,凸显LApd在“维护大部分社区安宁”上的“成功”,并转移公众对罗德尼·金案和警方内部种族歧视丑闻的持续聚焦。
事实上美国社会对把亚裔社区放在非裔社区旁边的行为由来已久,并且持续在深化这一过程。
虽然没有明确的、全国性的官方文件称此为“国策”,但这种布局是美国长期种族隔离历史、地方政府分区政策、房地产市场歧视和移民经济模式共同作用的系统性结果。
转移、甚至激化矛盾的工作更是从上到下系统性的进行,比如曾担任加州州长的总统里根就非常喜欢把亚裔宣传成“模范少数族裔”,他们不仅努力工作、赚得更多、更是有喜欢储蓄的习惯。
他在担任加州州长(1967-1975)和总统(1981-1989)期间,多次公开称赞亚裔美国人(特别是日裔和华裔)的“家庭价值观、勤奋工作、遵纪守法和自力更生”,并将他们作为例子,来反驳民权运动对结构性种族主义的指控,并为其削减社会福利、强调个人责任的新自由主义政策辩护。
“模范少数族裔”这个概念在1960年代中期(恰好在瓦茨惨案之后)被媒体和政界塑造并推广,如今早已深入人心。
有个这样的邻居就住在旁边、抢走非裔的工作机会、赚了大把钱、生活习惯也和非裔格格不入,还有大量财产,谁还会在意和白人的矛盾呢?
“告诉各小组,保持警戒级别,但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不准使用致命武力,不准主动进入社区内部清场。守住主要出口,防止事态向其他社区蔓延。
重点保护市政厅、联邦大楼、电视台和西侧白人社区的安全。”盖茨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至于小东京里面……让他们先‘谈谈’。等火候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灭火’。”
“是,局长!”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盖茨走到一块单独显示着小东京内部街巷监控的屏幕前,看着那些空空荡荡、宛如鬼域的街道,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风暴已经在他的引导下,朝着他预设的方向,缓缓移动。而他,手握警力,站在风暴眼的边缘,冷静地计算着每一步的得失。
窗外的天色,完全亮了。洛杉矶又一个看似寻常的早晨,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硫磺和暴力的气息。
除了还在书房里与灵感搏斗的罗纳德·巴斯,林恩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巨大的平板电视前。
屏幕上,直升机航拍的画面颤抖着,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临场感。
混乱像墨汁滴入清水,正迅速晕染开来。
一支庞大的游行队伍如同臃肿的河流,在洛杉矶清晨的街道上缓慢蠕动。
然而,在这条“主河道”的边缘,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溃堤”。
镜头锁定了一小群明显脱离队伍、目露凶光的年轻黑人。
他们发现了路边一家刚刚拉起卷帘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酒水商店。
没有犹豫,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们一拥而上,撞开试图阻拦的拉美裔店主,冲进了店内。
“不!那是我的店!别这样!”电视里传来店主带着西班牙语口音的、绝望的尖叫,但瞬间被淹没。
货架被推倒,酒瓶碎裂的声音刺耳,钞票从收银机里被粗暴地抓出。
很快,更多原本跟在游行队伍后面、似乎只是围观的人受到了“启发”和“鼓舞”。
一个黑人老妇人颤巍巍地推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超市手推车,艰难地往车里装着成箱的廉价啤酒和卫生纸;
几个半大孩子抱着薯片和糖果欢呼雀跃;更有甚者,直接开车堵在店门口,同伙从店里不断搬出整箱的货物往里塞。
面对偶尔扫过的直升机镜头,一些人甚至咧开嘴,举起手中的“战利品”,露出一种混合着发泄、贪婪和扭曲快意的笑容,毫无愧色。
“这他妈是黑人开的店吗?怎么连这个也抢?!”马库斯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指着屏幕怒吼,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难以理解的羞耻。
他身为非裔,眼前同胞的行为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肯定不是!看那个店主,是拉丁裔!是其他族裔的人混在里面趁火打劫!”他身旁的哈莉·贝瑞急切地辩解,脸色也有些发白,试图为眼前失控的暴行寻找一个不那么刺痛的理由。
电视画面中,秩序在最初的抢劫点迅速崩塌,并像瘟疫一样沿着队伍蔓延。
稀稀拉拉的十几名LApd警察出现了,他们手持透明塑料盾牌和警棍,在汹涌的人潮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和无力。
他们组成松散的队形,试图将抢劫者与尚未被波及的店铺隔开,但人群轻易就绕开了他们,或者干脆将他们冲散。
警察的呵斥和警告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消失无踪。
游行(或者说劫掠)的队伍,就这样边走边抢,终于抵达了小东京的核心区域——日本村广场。镜头里出现了那个标志性的红色日式建筑:“Gojunoto”(五重塔,但被当地人俗称为“守望者塔”),它像一根孤独的红色手指,指向洛杉矶灰蒙蒙的天空。
突然,画面一阵剧烈摇晃,对准了塔楼底部。
一个身穿深色衣服、背着一支老式步枪的亚裔男子,正被一群愤怒的黑人青年追得慌不择路。
他显然是日裔社区自行组织的民间安保人员。
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攀上那座塔楼外部狭窄陡峭的木质楼梯,向上爬去。
下面的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怒吼和叫骂。
“下来!日本猪!”
“把他抓下来!”
有人试图跟着爬上去,但楼梯狭窄,易守难攻。
爬到约两层楼高度的日裔男子,在极度恐慌和下面投掷来的石块、酒瓶的袭击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举动——他转过身,端起那支老旧的步枪,朝着下方开了一枪!
“砰!”
枪声即便透过电视喇叭也显得惊心。
子弹没有直接命中人群(或许他根本不敢),打在了塔楼下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溜火星。
然而,一颗跳弹无情地擦过了一名靠近的黑人青年的手臂,鲜血立刻涌出。
“啊——!他开枪了!他打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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