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睿王府内,沈依依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怨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张嬷嬷,”沈依依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说,若是那个秋沐死了,王爷会不会回心转意?”
张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道:“王妃,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杀人是要偿命的!”
沈依依冷笑一声,“只要能让王爷回到我身边,就算是死,本妃也愿意。”她从妆奁深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毒药,是她从岚月国带来的,见血封喉。
“明日宫里的家宴,听说南灵会派使者来。”沈依依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呢。”
张嬷嬷看着她疯狂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寒,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知道,沈依依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夜色渐深,北辰京城的上空,一轮明月高悬,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而在秘阁的静尘居,竹林深处,一个黑衣人影正悄然潜行,带着一个关乎所有人命运的秘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秋沐刚洗漱完毕,影就从外面回来了。
“阁主,查到了。”影单膝跪地,“刘管事的那个亲戚,最近和一个名叫‘墨先生’的人接触过,据说那个墨先生是岚月国派来的使者,一直在暗中与陈长老和刘管事联系。”
“墨先生?”秋沐的眉头微蹙,“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不清楚。”影摇摇头,“那个人很神秘,很少露面,每次都是通过书信与刘管事他们联系。不过,属下查到,他明日会去北辰京城参加宫里的家宴。”
“北辰京城的宫宴?”秋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南灵也会派使者去吗?”
“是。”影点头,“据说南灵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主要是为了商议与北辰的边境贸易之事。”
秋沐沉默了片刻,道:“看来,这趟北辰京城之行,是非去不可了。”
“姐姐,你要去北辰京城?”古灵夕从外面走进来,听到秋沐的话,忍不住惊呼道,“那里太危险了,激进派的人肯定会趁机对你不利的。”
“越是危险,越要去。”秋沐的眼神坚定,“陈长老与岚月国的交易,刘管事背后的墨先生,还有忘川涧的秘密,都与北辰京城有关。我必须去一趟,才能查清真相。”
静尘居的晨露还凝在竹叶上,古灵夕的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像被惊起的雀鸟撞在窗棂上:“姐姐!你不能去北辰京城!”
秋沐正将那幅忘川涧地图折起,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晨光透过窗纸,在古灵夕泛红的眼角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攥着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南霁风的地盘!是那些明枪暗箭藏得最深的地方!你去了,万一……万一遇到他怎么办?”
“遇到又如何?”秋沐将地图塞进袖中,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我与他本就有旧怨未了,躲是躲不过的。”
“不是的!”古灵夕猛地提高声音,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姐姐你忘了?魏老说过,你当年在忘川涧失了忆,就是因为……因为与他有关!若是见了他,那些记忆涌上来,你受得了吗?你现在好不容易才稳住秘阁,若是心绪大乱,激进派那些人还不趁机把你生吞活剥了?”
秋沐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眉头微蹙。古灵夕向来沉稳,即便上次陈武闹祠堂时也未曾如此慌乱,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句句都绕着“南霁风”和“记忆”打转,倒像是藏着什么更深的隐忧。
“灵夕,”秋沐放缓了语气,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拭去泪痕,“你到底在怕什么?”
古灵夕被问得一窒,慌忙别过脸:“我……我就是怕你出事。秘阁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姐姐。”
这话说得恳切,眼底的恐惧却不似作伪。秋沐指尖停在她脸颊上,忽然想起昨夜影的禀报——古岳川昨日午后曾悄悄去了魏老的住处,两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古岳川和魏老,到底瞒着她什么?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秋沐收回手,语气重归坚定,“陈长老的书信里提到,墨先生与北辰禁军有勾结。不去京城,怎么查清他与岚月国的交易?怎么查断魂草的来源?”
“可……”
“没有可是。”秋沐打断她,“我意已决。你若担心,便随我一同去。”
古灵夕急得直跺脚,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就是不准你去!”她说着,竟转身往外跑,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茶盏都吹得晃了晃。
秋沐看着她仓促的背影,眸色沉了沉。这孩子今日的反应太过反常,倒像是被人提点过一般。
她走到窗边,望着古灵夕奔向古岳川住处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地图——忘川涧的轮廓在布料下隐隐浮现,像一道迟迟不肯愈合的伤疤。
午后的阳光穿过竹林,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秋沐正在整理刑律司送来的卷宗,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当当,像山涧清泉落在玉石上。
她心头一跳,猛地抬头——这铃声,她认得。
“姐姐!你听!是……是洛神医的声音!”古灵夕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亮。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苗绣长裙的女子已翩然入院。她约莫四十许年纪,青丝用一根银簪松松绾着,鬓边斜插着两朵新鲜的蓝绒花,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蝴蝶纹样,走动时银饰叮当,竟比院中的竹涛还要动听。
“阿沐。”女子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眉眼间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关切,“许久不见,你这静尘居倒是比苗疆的竹林还要冷清。”
“师父!”秋沐起身,向来沉稳的脸上竟泛起一丝难得的热意,快步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洛淑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底带着笑意:“再不来,我的好徒弟怕是要把苗叶族的规矩都忘光了。”她目光扫过秋沐受伤的左臂,眉头微蹙,“这伤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洛淑颖的徒弟?”
“一点小伤,不碍事。”秋沐不想让她担心,含糊带过,“师父一路辛苦,快请坐。灵夕,奉茶。”
古灵夕这才回过神,连忙应着去了,只是转身时,偷偷看了洛淑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
洛淑颖何等精明,早已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只笑了笑,拉着秋沐在软榻上坐下:“为师这次来,一是想你了,二是有件正事。苗叶族的圣树结了新果,按族规,需由族中最有天赋的弟子回去主持祭典。为师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秋沐一愣:“祭典?何时?”
“下月十五。”洛淑颖端起古灵夕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还有一个月时间,足够你把手头的事安排妥当。等祭典结束,你若还想回中原,我不拦你;若是不想回,便留在族中陪我,咱们师徒俩守着药谷,不比在这尘世间勾心斗角自在?”
秋沐还未答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兰茵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看到秋沐时,眼泪掉得更凶了:“阁主……主子……”
“兰茵?”秋沐又是一惊。
兰茵扑过来,跪在秋沐面前,哭得抽噎不止:“主子,属下好想你……听说洛神医要来看你,属下求了好久,神医才肯带属下来的……”
秋沐扶起她,见她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当年一样清澈,心里不由一暖:“我也想你。这几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兰茵连忙摇头,用袖子擦着眼泪,“洛神医教了属下好多本事,属下现在也能给人看病了呢!”
洛淑颖看着这主仆二人,笑着打趣:“好了好了,再哭下去,静尘居的竹子都要被你们的眼泪泡死了。兰茵,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新鲜食材,晚上我给你们露一手苗疆的酸汤鱼。”
“是!”兰茵应声去了,脚步轻快,显然是喜不自胜。
院子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洛淑颖才收起笑容,正色道:“阿沐,我刚才听灵夕说,你打算去北辰京城?”
秋沐点头:“是。陈长老的死牵扯到岚月国的使者,那人明日会参加京城的宫宴,我必须去查清楚。”
“不准去。”洛淑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北辰京城是是非之地,南霁风那个人更是深不可测。你现在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师父,”秋沐不解,“您怎么也……”
“我怎么也拦着你,是吗?”洛淑颖打断她,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你可知,当年你在忘川涧昏迷五日,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是谁把你从雪地里救回来的?是我。你可知,你昏迷时嘴里一直念着谁的名字?”
秋沐的心猛地一跳:“谁?”
洛淑颖沉默片刻,避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的竹林:“一个不相干的人。总之,京城你不能去。陈长老的事,让秘阁的人去查便是,何必你亲自动身?再说,下月的祭典才是头等大事,苗叶族的圣果祭典,十年才一次,你若错过了,会被族老们扒掉一层皮的。”
这理由听似充分,秋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洛淑颖向来不管她在中原的事,今日却和古灵夕一样,极力反对她去京城,甚至搬出了苗叶族的祭典,未免太过刻意。
“师父,”秋沐定定地看着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洛淑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我能瞒你什么?不过是怕你出事罢了。当年你在苗疆养伤,我就说过,中原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南霁风那种权倾朝野的,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哦,你确实忘了……”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像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秋沐的心跳得更快了:“师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南霁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洛淑颖猛地提高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准备去苗疆的事。明日我就带你去见魏老,让他给你安排人手,把手头的事交接出去。”
说完,她站起身,像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我去看看兰茵把鱼处理好了没有,苗疆的酸汤鱼,少了木姜子可不行。”
看着洛淑颖匆匆离去的背影,秋沐坐在软榻上,指尖冰凉。师父的反应太奇怪了,她提到南霁风时的紧张,说到“当年”时的欲言又止,都在暗示着,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里,藏着足以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秘密。
晚饭时,兰茵叽叽喳喳地说着苗疆的趣事,洛淑颖偶尔插两句,气氛倒也热闹。古灵夕却没什么胃口,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偷看秋沐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秋沐心思重重,也没吃多少。饭后,兰茵缠着洛淑颖请教医术,洛淑颖便带着她去了客房。院子里只剩下秋沐和古灵夕。
“姐姐,”古灵夕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你别生洛神医的气,她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秋沐望着远处的竹影,“但她和你一样,都在骗我。”
古灵夕脸色一白:“我没有……”
“你有。”秋沐打断她,“你今日那般激动,不是怕我遇到南霁风会心绪大乱,而是怕我记起他,对不对?”
古灵夕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姐姐,我只是……只是怕你难过。那些记忆,若是痛苦的,忘了未尝不是好事。”
“痛苦与否,该由我自己决定,不是吗?”秋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灵夕,你告诉我,当年在忘川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南霁风,是不是……”她话到嘴边,竟有些不敢问出口。
古灵夕咬着唇,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爹不让我说……洛神医也不让我说……他们都说,等你自己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秋沐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又酸又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对着一张陌生的脸,拼命想找回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不是的姐姐!”古灵夕哭着摇头,“他们是怕你受刺激!你当年醒来的时候,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嘴里一直喊着疼,郎中都说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秋沐怔住了。她从未想过,那段被遗忘的过去,竟惨烈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影从房梁上跃下,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阁主,查到一些事。墨先生明日参加宫宴,随行的有个侍卫,左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还有,”影顿了顿,继续道,“属下查到,三年前忘川涧附近发生过一场激战,北辰禁军与西燕残部厮杀,事后现场留下了大量血迹。”
秋沐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发髻,那枚断裂的玉簪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她一直以为这玉簪是母亲留下的。
“姐姐!”古灵夕见她脸色苍白,连忙扶住她,“你别听影胡说,那些都是假的!”
秋沐没有理她,只是看着影:“还有别的吗?”
影摇摇头:“暂时只有这些。另外,魏老派人来说,激进派的长老们听说您要去京城,已经在议事堂外候着了,说要请您给个说法。”
秋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知道了。你先下去。”
影应声消失在夜色中。
古灵夕扶着秋沐,急得六神无主:“姐姐,你别吓我啊!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当不得真的!”
秋沐缓缓站起身,推开她的手,眼神却异常坚定:“灵夕,我必须去京城。”
“姐姐!”
“这不是任性。”秋沐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陈长老的死,墨先生的身份,玉簪的来历,还有我失去的记忆……这一切都系在京城,系在南霁风身上。我若不去,这些谜团永远解不开,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
她转头看向古灵夕,眼底带着一丝恳求:“灵夕,相信我。无论当年发生过什么,我都能承受。我是上官惗,是秘阁的阁主,不是需要你们处处保护的瓷娃娃。”
古灵夕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了,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只能哽咽着点头:“我……我陪你去。”
第二日一早,秋沐刚到议事堂,激进派的长老们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姓赵,是陈长老的死忠,此刻正吹胡子瞪眼:“阁主!听说你要去北辰京城?你忘了自己是西燕的遗孤吗?北辰是我们的仇敌,你去那里,安的是什么心?”
“就是!”另一个长老附和道,“陈长老刚被岚月国的人害死,你不思为他报仇,反倒要去仇敌的地盘,你对得起西燕的列祖列宗吗?”
秋沐冷冷地看着他们:“查清楚陈长老的死因,揪出幕后真凶,才是对他最好的交代。墨先生明日参加宫宴,这是查清真相的最好机会。你们若有本事,便自己去查;若没本事,就乖乖待在静尘居,少在这里煽风点火。”
赵长老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机投靠南霁风?毕竟,当年你和他……”
“当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秋沐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本阁主的决定,无需向你们解释。魏老,”她看向一旁的魏老,“秘阁的事,就劳烦您多费心了。我走之后,若有人敢趁机作乱,按门规处置,不必请示。”
魏老叹了口气,躬身道:“阁主放心,属下省得。”他看了赵长老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赵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魏老的眼神制止了,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秋沐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往外走。刚走出议事堂,就看到洛淑颖和兰茵站在不远处。
洛淑颖的脸色很难看,见她出来,冷声道:“你非要去?”
“是。”秋沐迎上她的目光,没有退缩。
洛淑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这性子,随你母亲,犟得像头驴。要去可以,带上兰茵。”
秋沐一愣:“带兰茵?”
洛淑颖的语气缓和了些,“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还能护你周全。再说,她也想跟着你长长见识。”
兰茵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主子,让属下跟你去吧!属下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秋沐看着洛淑颖眼底的担忧,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
洛淑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她:“这里面是苗疆的‘同心蛊’,你带一只,我留一只。若是你遇到致命危险,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北辰京城的夜色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沉郁。
南霁风踏着月色走进禁军统领府邸时,廊下的灯笼正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晃,将他玄色锦袍上暗绣的银线映得忽明忽暗。府邸里静得反常,连守夜的护卫都不见踪影,只有檐角铁马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极了临死前的哀鸣。
“王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吩咐?”禁军统领周显从正厅迎出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手却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他身后的几个副将都站得笔直,眼神里藏着几分戒备,显然是得了消息提前做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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