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最后一发火箭弹,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地撞向了军部大楼那标志性的、巍峨的普鲁士风格穹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乃木希典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的掩体后,瞳孔中倒映着那冲天而起的巨大火球。橘红色的烈焰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瞬间吞噬了整栋建筑。精雕细琢的廊柱在烈火中扭曲、断裂,巨大的石块和钢筋水泥被抛向空中,又重重地砸下,激起漫天烟尘
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与军事荣耀的圣殿,在神州的雷霆一击下,如同一个被孩童推倒的积木城堡,轰然倒塌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仿佛是为他乃木希典的生命,敲响的倒计时
任凭身边的副官和田中义一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唤他的名字,他都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石像,不为所动,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一度出神
他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了
若是那枚火箭弹早到一分钟,或者他晚走出大楼一分钟,他乃木希典便会与这座象征着他一生荣耀的圣殿一同化为灰烬。那样也好,死得其所,死在战场上,死在他为之奋斗的事业里,后世史书或许还会给他留下一句“尽忠职守,死于国难”的评价。结局尚且能好些
但现在……他还活着,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生命上,他没死,但在精神上,在这一刻,他已经死了
军部大楼的倒塌,不仅仅是一座建筑的毁灭,更是他所信奉的一切、所建立的一切、所代表的整个旧时代的彻底崩塌
他所依赖的十万大军,在失去了指挥中枢后,此刻想必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部下,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阀,在看到军部这棵大树倒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会是如何复仇,而是如何自保和如何瓜分权力
他苦心经营、用以对抗神州、巩固自身权位的基石,被他自己人点燃的战火,烧得连一丝灰烬都不剩
“将军!将军!”
田中义一带着哭腔,冲到他身边,试图拉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乃木希典却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空洞地扫过周围那些同样满脸惊恐与茫然的军官。他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敬畏,而是夹杂着恐惧、猜忌,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神州,更输给了日本这片土地上盘根错节的利益与欲望。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被推上前台的、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棋子
“滚开”
他声音嘶哑,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死寂的冷漠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从掩体后走了出来,踉跄地走向那片仍在熊熊燃烧的废墟,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燎焦了他的眉毛和头发,他却浑然不觉
他走到一堆尚在冒烟的瓦砾前,蹲下身,从灰烬中捡起了一块烧得焦黑的、属于他办公室门牌的碎片,他用颤抖的手指,摩挲着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仿佛想从中汲取最后一丝温度
生命上,他没死
但在精神上,他乃木希典,已经随着这座大楼的倒塌,被埋葬了
从此以后,他只是一个活着的人形躯壳,一具在烈火与硝烟中,茫然四顾的行尸走肉。他的生命倒计时,从军部大楼倒塌的那一刻起,便已开始
而东京脆弱的权力平衡,也随着这声巨响,彻底崩塌,等待着新的掠食者,前来分食这顿权利和欲望的饕餮盛宴
(乃木希典确实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狂热信徒,历史上明治天皇在1912年去世后,乃木希典就跟着一起切腹自尽殉葬了,而且日本的明治维新是在没有外部干预而且主要目标没有非自然死亡,军国主义才会根深蒂固的自然发展,一旦有外部力量干预,在军国主义发展初期,日本社会将会迅速崩溃)
在轰炸完军部后,陈万家和李雄便下达了停止进攻、维持目前战线的命令
他们的目的并非占领东京,而是以雷霆手段粉碎其抵抗意志,摧毁其核心指挥系统,从而迫使日本政府回到谈判桌前
一座燃烧的大楼,比一万句恫吓更有说服力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看这座腐朽的建筑如何在内部压力下自行瓦解
时间来到第二天,10月14号
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厚重烟尘,洒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然而,阳光无法驱散弥漫在东京高层政治圈内的彻骨寒意
经过一晚上的沉寂,这场风暴终于找到了它的第一个宣泄口
“砰!”
一份措辞严厉的联合声明,被山县有朋的亲信狠狠地拍在了首相官邸的会议桌上
这位昔日与乃木希典并肩作战的陆军之父,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矛头,率先对乃木希典发起了致命的发难
“乃木希典!你治军无方,刚愎自用,竟敢悍然下令与神州维和部队爆发正面冲突,将帝国拖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山县有朋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指着那份伤亡报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仅仅一天!仅仅一天的战斗,我们就阵亡了两万忠勇的帝国士兵!两万!你乃木希典把士兵的生命当成什么?是棋盘上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吗?你根本不懂军事!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屠夫!”
稳健派的军官们立刻群起响应,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证据,历数乃木希典在战略判断、部队调度上的种种失误
在他们口中,乃木希典从一个运筹帷幄的军事家,瞬间沦为了一个狂妄自大、视人命如草芥的罪人
(好快的切割!)
对于他们而言,乃木希典已经从一个可以利用的强力工具,变成了一个失控的、会烧毁整个棋盘的疯子,抛弃他,切割他,保全自己,是此刻唯一的选择
果然,有山县有朋这位军界泰斗带头冲锋,那些平日里与军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三菱、三井等财阀巨头也立刻跳了出来,上演了一出“痛斥背叛”的戏码
他们召开记者会,控诉乃木希典在政变期间,以“国防紧急状态”为名,强行征用甚至霸占了他们的仓库和生产线,导致公司蒙受了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我们支持国家的防卫事业”
三井家的发言人义正言辞地说道
“但我们坚决反对任何个人凌驾于法律之上,以爱国为名,行掠夺之实!乃木希典的行为,是对市场经济和商业契约精神的公然践踏!”
与此同时,一群早已被软禁的前政府高官也通过秘密渠道,向媒体泄露了消息
他们公开发表声明,直指此次军部政变程序非法,违背宪法,是对大正天皇陛下和立宪体制的公然背叛,并强烈要求乱臣贼子乃木希典立刻下台,解散军队,还政于天皇
一时间,舆论风向骤变
昨天还被视为救国英雄的乃木希典,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莽夫”、“屠夫”、“窃国大盗”、“违宪者”
各种恶毒的标签被贴满了东京的报纸和街头巷尾的传单
乃木希典呆坐在临时指挥部内,四周的墙壁仿佛正在向他挤压过来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曾经是他部下或同僚的叫骂声,看着报纸上那些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们划清界限的声明,眼神愈发空
东京东郊,静养之所的和室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自冲突爆发的那一刻起,明治天皇便一直坐镇于此,通过其庞大的情报网络,密切关注着东京市区的一举一动
在他看来,一场可控的边境摩擦,是敲打神州、凝聚国内共识的最佳手段。但他绝未料到,这场“摩擦会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当那份来自前线的、墨迹未干的伤亡统计报告,被一名侍从官小心翼翼地摆放到他案桌前时,明治天皇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他缓缓拿起报告,目光落在那几个用醒目红字标注的数字上时,握着纸张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一日阵亡:20,387人”
这个数字,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明治天皇的身体情况,早已不复当年。多年的酒色征逐与国事操劳,在他晚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糖尿病、高血压
为此,他戒掉了最爱的甜食,身边常年备着降压药,连情绪波动都被医生和近臣严格限制
然而,此刻,两万人的伤亡数字,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与隐忍
“八嘎——!”
他猛地将报告摔在地上,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因极度的愤怒而涨成了骇人的紫红色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穿刺,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后脑直贯天灵盖
“撤销乃木希典陆军元帅一职!剥夺一切职务!即刻关押!听候发落!”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道命令,声音嘶哑而扭曲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那股被他强行压抑的高血压瞬间爆发
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晕厥过去
“陛下!陛下!”
侍从们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四起
在昏迷的梦境中,明治天皇的意识飘浮不定,他仿佛看到了1868年的鸟羽、伏见,看到了西乡隆盛的荣光与末路,看到了自己如何带领一群维新志士,将一个封闭的封建国家,强行拽入近代化的洪流
他看到了济州岛海战的惨败,看到了联合舰队的覆灭,看到了国内民心的涣散与明治维新所积累的国运,被挥霍一空
他更看到了,自己亲手扶植起来的乃木希典,是如何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切除这个国家肌体上的癌变
倘若……倘若乃木希典打赢了呢?
是啊,如果乃木希典成功了。他凭借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不仅能一举粉碎神州军队的攻势,更能早于历史上日俄战争的时间,获得“军神”的至高称号
到那时,他将以护国英雄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清扫明治政府内部的反对势力,彻底驱逐神州在天皇制国家内部的代言人——安部矶雄之流,完成明治势力的完美复辟
他,明治天皇,将再次成为那个一言九鼎、引领日本走向辉煌的现人神
济州岛的耻辱将被洗刷,军国主义的战车将再次加速,日本将在一个更强硬的中央集权下,踏上那条通往“八纮一宇”的既定道路
可惜……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病房内惨白的天花板和焦急的医生脸庞。
可惜,他失败了
他不是败给了神州,而是败给了自己亲手建立的这个体系——一个建立在利益交换、派系倾轧和相互猜忌之上的、极度不稳定的沙堡
当他试图用武力强行统一意志时,这座沙堡便在内部的分崩离析中,轰然倒塌
乃木希典的失败,宣告了明治维新路线的最后破产
他那套通过强力整合、自上而下推动国家发展的模式,在新时代的冲击下,被证明是一条死胡同
明治天皇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的白发
归根结底,造成今日之局面,明治维新,这场自上而下的改革,从其诞生之初就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它没有彻底废除封建时代的藩阀割据,只是将其整合为了国家层面的官僚与军部,它没有建立起成熟的民主与法治土壤
所谓的“宪政”不过是天皇与寡头们博弈的遮羞布;它带来了工业化的骨架,却未能塑造出与之匹配的公民精神与社会共识
这是一个用强力胶水粘合起来的帝国,看似强大,实则内里早已布满裂痕。军部的倒台,就像抽掉了支撑这个脆弱结构的中心支柱,其余的部分自然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十月十六日,东京
明治天皇晕倒住院的消息,如同一阵阴冷的秋风,吹遍了东京的每一个角落。而就在这片人心惶惶的混乱中,一直蛰伏在暗处、冷眼旁观局势的安部矶雄,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的住处,往日门可罗雀,如今却被潮水般的信件与拜帖淹没
“祝贺安部先生高瞻远瞩,洞察时局!”
“恭喜安部先生拨乱反正,救国于危难!”
“愿追随先生左右,共建新日本!”
这些来自政界、商界、学界的祝贺信,用词之肉麻,态度之谄媚,与过去那些称他为“赤色分子”、“皇国叛徒”的檄文形成了无比辛辣的讽刺
那些曾经对他大门紧闭、甚至欲除之而后快的政府核心机构,如今纷纷向他敞开了怀抱,争先恐后地向他表达着敬意与支持
安部矶雄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一封封地翻阅着这些信件,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看透世事的了然与悲哀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人性。昨日你被视为寇仇,今日你便是救世主。他们祝贺的不是他安部矶雄,而是乃木希典的失败,是那个旧权威的倒下,是他们自己可以趁机攫取新权力的机会
就在他将这些虚伪的贺词抛诸脑后时,一名身着前政府文职官员服饰的信使,手捧一个紫檀木盒,恭敬地来到了他的门前
信使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木盒轻轻放在桌上,躬身行礼后便迅速离去
安部矶雄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质地精良的文书。他展开文书,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瞳孔骤然一缩
【任命书】
“兹查,军部叛党倒行逆施,政变以逞,致使国体动摇,生灵涂炭,更累天皇陛下圣体受惊,实乃国之大难,为安国体,抚民心,重整乾坤,现特任命安部矶雄为日本国临时政府首相,即日组阁,总揽政务,直至新宪法颁布、大选举行之日止”
“望汝摒弃前嫌,以国事为重,勿负万民之望”
文书的结尾,盖着一个鲜红的、威严的玉玺大印
安部矶雄的视线,死死地盯在那个印鉴上
他认得这个印鉴的规制,更认得印鉴旁那几个篆体的署名——拓纯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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