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你说是不是……”岑晏清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口袋里的铃声叮叮咚咚响个没完，他掏出来盯着手机屏幕散发出难以掩饰的愉悦，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翊一眼，转身去接电话了。
“喂？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笑什么？高兴呗，难得见你主动一次……”
随着岑晏清的声音渐行渐远，糖糖小声跟一旁的周翊八卦：“晏清哥什么情况？听他打电话的语气，关系不一般呀。”
“你跟过去听听？”
糖糖用手绕着自己肩上的一绺头发，讷讷道：“我倒是想。但是，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周翊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你还知道不太好？”
糖糖不屑地说，“哥，你又拿我打趣。”
说着，她看了看眼神有些飘忽的周翊，她今日过来本想把在医院的见闻告诉周翊，但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看我干吗？微信里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说说。”
周翊突然开腔，糖糖绕着头发的手指忽然一顿，脑子里短暂放空，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她对周翊的观察，她已经确信周翊所了解的关于薇薇姐的情况并不会比她多到哪里去，甚至，自己知道的说不定会更多些。
“呃……”糖糖嗫嚅着嘴唇，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又闯祸了？什么事？是大是小？要多少，还是又要我替你瞒着？”周翊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说得好像她平日里有多无恶不赦似的。
糖糖是见惯了周翊这副样子的，平静地听完，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然后，她瞅准了周翊眼眸中沾染了一丝醉意时，对他扬了扬下巴，说道：“不是我的事，但是也算是挺重要的吧。倒是你，怎么不在姑姑家好好待着？大白天跑来晏清哥的酒吧喝的烂醉。要说有人陪你喝，喝醉了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我刚才看晏清哥却比你清醒多了。怎么周翊，学会酗酒了？”
糖糖的声音本就又尖又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周翊又捏了捏隐隐发痛的眉心，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直接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龙吟，我问你，蓝薇平时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地方？”
糖糖一瞬间心思转了许多遍，莫不是表哥知道薇薇姐生病的事了？
但是她嘴上却没多说，只是含含糊糊答道：“你说的是哪方面的不舒服？”
周翊拧眉：“还有其他方面的？”
“那个……总得你说了，我才知道你要问什么呀。”
“你没少在蓝薇那过夜吧？她有没有失眠的症状？或者你见没见到过她吃什么药？”
糖糖震惊道：“哥，你都知道了？”
周翊说：“之前蓝薇床边的小桌上摆了一些撕了标签的药瓶，你有印象吧？我之前问过她，她告诉我说是维生素，但是我看她说话时候吞吞吐吐的，就放心不下，悄悄拿了其中的一片，想着找老严头问问，今天早晨他电话联系我说那是精神类药品，还问我怎么会有这种药？”
糖糖沉默不语，周翊说完她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周翊一看她的神情已经把之前抱有疑虑的问题猜到个七七八八。这其实是周翊始料未及的局面，他之前也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自己犯错了，两个人感情淡了，蓝薇喜欢其他人了，但唯独没想过是她生病了。
当年在蓝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翊沉默片刻，苦涩地笑了一下。糖糖看到表哥的样子，心里也泛起了一股酸楚，艰涩开口道：“哥，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昨天我妈低烧，我爸担心是流感，今早就带她去军区医院看了看，我要上厕所，就在精神科门诊那里瞧见了薇薇姐。
本来，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因为我喊了一声薇薇姐，那人并没有回过头。可是我越看越觉得像，就又喊了一声，结果她反倒跑得更快了。那一刻我就断定，那就是她，她逃跑是不想让我们察觉她生病的事……”
糖糖说着，眼泪大段大段地落下来。短时间内，没有人再接话，周翊觉得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苍白至极，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可心里一点都暖和不起来。
糖糖用手背擦着眼睛继续说：“薇薇姐患的的确是一种精神类疾病，好像叫什么应激性创伤性障碍。”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就是你们毕业那年。”
听到这句话，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心头缠绕成一团乱麻的旧事，好像被之前偷偷带出的那一粒白色药片划个粉碎。
耳边是少女低声压抑的抽泣，周翊转动脖子去看，表妹还在不停地抽取纸巾擦鼻涕，当他下定决心要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抬起脸，眨着刚哭过的通红的眸子说：
“哥，薇薇姐的爸爸在毕业那年去世了。”
“什么？”
周翊的耳朵仿若灌满了电流声滋滋作响。
“临近毕业，她不是回家了一趟吗？第二天，薇薇姐的爸爸就被拉渣土的大货车撞了，当场死亡，办完葬礼，薇薇姐就生病住院了。”
周翊短暂的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喉咙发痛，似乎连开口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都觉得有些困难。
他一点也不敢想，也完全不敢去想，他的女孩，那么阳光明媚的女孩，独自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再到彻彻底底变成孤儿时，那些沉重的苦难和变故全都压在她身上，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之前疑惑人的性情何以会大变，当他情绪激动质问她“为什么不爱我了”，蓝薇只是木讷地告诉他“都过去了”的时候，他竟全然不知，那时她苦苦挣扎于泥潭中，这份木讷，已是能让他看到的最幸运的结果了。
原来，光是熬过这些事，就已经耗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他起身抓起吧台的车钥匙，糖糖看到周翊的眼角发红，意识到他即将要做什么，她在周翊转身推门的前一秒提醒道：“哥，你喝酒了，不能……”
话还没说完，车钥匙就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砸进了她怀里。
“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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