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翼被抓回去后，自然逃不过许舟一顿毒打，手机也被没收了，他闲了一整天，到晚了也睡不着，躺在摇椅上，透过落地窗看那一轮月亮。
今日十六，那月可真圆啊，像白玉盘子一样。
他记得，林依是不喜欢月的，林云和谢雨就是在那天出的事，就连陪了她那么久的林肃，也是在那天走的。
月对于她来说，并不意味着团圆，而是难以愈合的伤痛。
他还记得，杨寞开启通天路时，是七月初三，七星连珠的大日子，若是她和霍韧真的能成，有百年难遇的天象作证，定能长长久久，子孙满堂。
他们走时，是那边的七月初四，现世的时间和那边不太一样，不过冥翼想着，枕星阁定是建好了，擢试也该提上日程，若是过得快些，都该到中秋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这轮月上，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享有的是同一片天空，沐浴着同一湾月辉，两个世界以天为界，像镜子两面般伫立在两侧，他们隔着这片天，离得很远。
困意渐渐席卷上来，冥翼似乎真的想要睡了，他眯着眼，月影婆娑，天上倒映着那群少年的身影，那里充斥着欢声笑语，他们把酒言欢，谈经论道，好不逍遥快活。
李朦醉了，用筷子敲击杯盏，忽然举起手，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话都说不利索：“我们……我们来作……诗……”
今日擢试的题目是陛下亲笔，论大道，谈民生，讲制衡，学生们各持己见，文思泉涌，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写出来，香烟渺渺，残灰落尽，他们意犹未尽。
现下李朦提到作诗，下面符合声起，李朦指了指天，说：“就……以月为题。”
“我先来！”一学子朗声念：“抱膝对空阁，悬镜叩玄霜。萤火穿竹简，剑气挑寒芒。”
他念完这两句，四下掌声起，他笑了笑，饮一大白，接着说：“曾照平阳骨，今淬枕星霜。莫言清辉冷，犹燃寸心光。”
王子瑜听后起身，敬他一杯酒，说：“朱兄说得好，好一句‘曾照平阳骨，今淬枕星霜。’镇昀将军镇守平阳关，不为名利，铁骨铮铮，当真是吾辈楷模！”
话音未落，吴质就打马而来，擢试后，他就匆匆离开了，来不及参加他们的中秋夜宴，现在赶上了个尾巴。
他素色衣袍上还沾着露珠，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们正说到镇昀，他就带来了前线的军报。
他拎着酒，先拱手赔罪，才带着笑意到：“杨时在筱江截了大月粮队，逼得他们退兵三十里。”
叶庭风听后站起身，欣慰道：“这小子，可真出息了。”
吴质仰头望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中有些湿意，他勉强笑了笑，顺着叶庭风的话说：“是啊，这小子，出息了。”
若叫他师父见了，定也是这般想的。
他正出着神，就听见身边的学子起哄到：“子颜兄来得晚，又素有才名，今夜当作诗一首才对。”
吴质睨了李朦一眼，他还是那般气定神闲，弹了弹衣袖，说：“咏月嘛，我做不来。”
众学子正要说什么，就见那李朦醉醺醺的讲：“他听过最好的，自然文思枯竭。”
“这样罢，我先做一首，他藏着的那个，当做压轴来，最后念与你们听。”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他在醉中，诗兴大发，一气呵成。
“浮沫沧海，悬镜未央。拓我素帛，汲彼天光。千帆过隙，一苇渡江。且埋玉魄，待铸新泱。”
那杯盏被他敲得叮当响，他这是唱出来的，斜卧在月光下，还真有几分诗仙的风流韵味。
这首诗意境很美，大家反复咀嚼，越品越有韵味，一时竟忘了吴质的那首压轴。
吴质跪坐在叶庭风旁边，自己酌了一杯酒喝，他不急不躁，夜风吹起发带，一如他策马赶到长安城外的那天。
叶庭风忽然说：“公振走了。”
这个吴质当然知道，他又喝了一杯，有些喝闷酒的意思，他坐得笔直，影子却在晃。
叶庭风余光看着他，又说：“你心里有事。”
他顿了顿：“公振也是，带着心事走的。”
听到此处，吴质才明白叶庭风的意思，他低声笑了，他不确定卫铮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还是他就不曾遗忘过，但有一点没有变过，他和李朦一样，有关于那夜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吴质长叹一声：“念住即生八苦聚，得时已种无常因。【1】”
他对叶庭风说：“这事没得解，机缘罢了。”
叶庭风敬了他一杯酒，他想了想，问：“李朦说的压轴，你真的有？”
吴质笑了，他卷起衣袖，就着桌上的凉茶，把墨磨得透亮，他铺开宽大的宣纸，提笔就写。
战事未启，舞弊闹事方歇时，卫铮总爱往青城山跑，得见吴质的字，他就说：“以后你这字啊，怕是千金难求，等你当上了丞相，更是压箱底都见不着一回了。”
吴质被他逗着了，他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过随便写写。”
“老爹总说我的字像狗爬，要是我随便写写都能写成这样子，他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我说大丞相，你当真不写几个赠与我？好说歹说我也救过你不是？”
吴质拿他没办法，思量了一番，还真提笔写了八个字。
“壮志凌云，岁岁长安。”
他是漠北的马，就该驰骋在边疆的草原上，过着拉弓射大雕的日子，而不是困在小小的长安城中，为着那点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而葬送一生。
这是吴质的心意，也是吴质对他的期盼。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困于恩与义，家与情。
***
冥翼被许成毒打几回后，还是没能说服这个爹搬家，他安静了一段时间，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得改改。
许成不就是想让他好好读书，未来继承他的公司嘛，冥翼在看见林依后，他就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是没办法，想做个不孝子也没那么简单，为了那个手机，他还是要顺着许成的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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