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那宋粲为破心魔,且置爱女宋若、稚子谢云于自家刀斧之下。
此为,饶是令将军坂上的众人皆惊,却也无人敢上去阻拦。
然,那持斧的宋粲,亦是一个心下茫然,利刃在手,面对稚童也是怔怔了失了进退。
不说多,若在几年前,莫说是斧劈这些个柴草木墩。
即便是让那宋若百步外举靶,自家也是能引弓射箭,且嬉笑为之,而不伤其分毫。
然,眼下这自家身虚气弱,眼花气短,莫说是引弓射箭,就连这手中劈叉的斧头,也是个拿捏不住,饶是个堪堪的难为。
望膝前,宋若、谢云二子扶桩稳柴,也觉一个口舌燥热,心如鹿撞,太阳穴突突的不止。
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利斧,将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将斧头的长柄攥了又攥,饶是不敢下手。
自顾了自家这双少皮塌肉的枯手,索性闭了眼去,将心一横,道了句:
“罢了!”
便举了手中的斧望那稚子手中的木柴一斧劈下!
说是迟那是快,只听得咔嚓一声,引得将军坂上众人遮目。
然,这一斧下去,却只闻听那宋若一声惊哭凄厉。
众人睁眼看来,却没见那木柴破开,只滚落一旁滴溜溜的乱转。
这般的情景,看得坂上众人皆是一个胆寒。
那夫人便是一个经挡不住的惊吓,哭喊一声便要上前抢了自家的儿子脱离险地。然却被谢延亭一把抓了衣领,死死押与身侧。
于众人惊恐中,倒是那陆寅看了那宋易作为,心下定矣。
心道,自家这病歪歪的主子此举倒不是为了砍柴,且在破心魔也!
心下虽是明了,然却亦是一个心有余悸。
身后听南也是紧张了紧紧的揪了他的衣襟。
陆寅回头,看了自家脸白眼惊的内人。
听南接了自家夫君的眼光来,心下顿解其意。遂,便低了头去,却将另一只手也抓了陆寅衣襟。
陆寅看罢,倒是心疼了自家的媳妇,且稳了身形,以手抚之。
再抬眼看,却又饶是让他惊掉了下巴。
见那谢云携了那宋若起身,伸手抹了那宋若脸上的泪水,与那哭哭啼啼的宋若一起将那木桩再次抬起,放置在树桩之上。那刚毅,那决断,且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童的眼中。
两孩童此举又是让坂上的众人惊了一个瞠目结舌。
然,也见那谢云两股战战,双手不稳,裆下湿濡一片,也是偷偷的攥了一把冷汗在手心。
见那谢云双眼紧闭,哆哆嗦嗦。然双手却紧紧的扶了那木桩,倒是不曾松开。
四下静谧,只闻阵阵风来,缠绕了宋若微声的啜泣。
许久,那宋若啜泣声止,抽泣了将双手再次相扶。
众人瞠目,然,又是个皆心下赞叹。
勇者也!我辈竟不如小儿!
怎的如此说来?人都吓成这样了,还说勇?
别说幼子,是个人都会害怕,怕,便是人避险之为,天性使然。
然,见那宋若、谢云,且是口中哭泣身上颤抖,却依旧扶了那木柴去。
此为“知险不避,大勇”!
见两童如此,且是让周遭众人一个汗颜。
坂上寂静如斯,过风可闻,彷佛一切都静止了去。
那宋粲两次皆败,亦是让他心下有些犹豫。
怕了么?
说不怕是假的。
想那宋若,且是于他那校尉博元怀中长成。到那汴京家中,便是家中的父母亦是一个爹新娘肉的疼爱有加。
那叫一个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闭眼思之,以前过往,于此时,饶是一个历历皆在眼前。
如今,却要为了自家者心魔,置她于刀斧之下。且是两手战战,心下突突,怕了一个万一。
且在此时,却听得那老宋易沉声道:
“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无欲无我。力发于踵,传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指尖。”
此乃“弓马诀”,乃宋粲幼年与那宋易学弓马的开蒙之词。
自幼的耳提面命之词,宋粲自是记得一个清楚。
此时,又听那宋易口出此言,令宋粲忍了腿上的颤颤,手中的酸麻。心头,那校尉宋博元的面目再次撞入心怀。
眼前两个稚童幻做了那幼年的博元校尉,头顶了番果,立在宋邸萧墙前两股战战。自家亦是开弓搭箭双手颤抖如筛糠,似是要哭出来了一般。彼时,也曾有这凶神恶煞般的宋易,在旁戾气恶声。
那易州静赛弓马彪悍异常,倒是拜了如此残忍所致。且要自幼经得如此残忍方能跨的战马,入队成军。
是为,因心慈而手稳,手稳而心静,如此,才能于万马军中相互照应,而不惧群敌。
听风过耳,万籁俱寂,只在眼前一晃中,彷佛那博元校尉且在他眼前,依旧是一身衬甲的白袍,直角的软幞。刺眼的阳光下,便是将那一身的黑白染的一个夺目。却又是一片的朦胧,恍恍的让人看不个真切。
便又见那校尉嬉笑了道:
“若说着弓马,要重者,则为眼观,曰:定一看四,步马轻弓虽可取二百大步,然善射者,只有百步之内可用……宋制,弓无论几石,宽皆为一尺。此乃小臂长短相仿,屈臂,则弦自在肘窝,持箭翎插于肘窝则弦必咬扣,扯弓即射,不必眼观之,发之必中……”
身虽不动,而心,便又舍了眼前的莽原的苍凉,飞回那阳光充沛的汝州之野。
恍惚间,看脚下,茅草过膝,望远处,风滚如浪。
夕阳如血,见自家那校尉宋博元,策马飞驰而来,惊起蒿草间,一番惊鸦宿鸟破空。
边寨山顶的风吹下,于这夏日依旧是个凛冽。然,于此时,却也变得柔和怡人。与那汝州无异。
那风,吹了远处莽原石堆佛塔间的缝隙,响起一阵连绵的呜呜咽咽,却又恍若那大纛之下,百万军众齐声的呐喊,连营的吹角阵阵的嘶鸣。
那风,于耳边撩动,丝丝绕绕。
恍惚间,便又见那汝州山野,残旗下,破甲校尉博元,持了满是血污的马朔于战阵前。
举朔嘶喊了道:
“小子无能!连累各位叔伯,此地不赖!随小子撞阵去者!”
一番热血在胸中翻涌,令那宋粲心无旁骛,那怔怔的面上,却漾出了一丝的笑意。便跟随了那校尉博元,喃喃了一句:
“此地不赖!”
说罢,便“嘻哈”一声,口中嘶喊了一声“破!”
于声同时,便将手中的利斧抡起,奋力劈下!
一抹寒光闪过,便见那宋若、谢云手中碗口粗的木柴应声而裂,化作两半,纷飞落地。
这一斧来的利落,赢得众人一番叫好。
随即,便听得一众的欢呼“将军威武!”
喊罢,便一拥而上。
陆寅扶了那宋粲,听南哄了那宋若、谢云,一时间如释重负,忙的一个不亦乐乎。
然,却见那宋易瘫坐于地,望那众人簇拥的宋粲,嘴角颤颤且不可言语。
在旁的李蔚倒是不嫌身甲沉重,便按了那宋易肩头,哼嗨了与他身边坐下,扯了腰间的酒囊晃了晃,便递与宋易。
见听南带了谢云过来,那谢夫人且是哭喊了一声,一把将他那儿子紧紧的揽在怀里。然,又是个担心,将那谢云浑身向下摸了一个遍。
于是乎,便听得那母子受了惊吓一场哭诉。
听南自幼不曾得了父母的疼爱,饶是见不得人母慈子孝。只能望着对母子呆呆的福了一福,便转身抹了泪,找那陆寅哭去。
见自家的妻儿抱头痛哭,那谢延亭也经挡不住,上前以手抚之,然却亦是一个无话。
然,那脸上,却露踌躇之情,那骄傲之色,饶是一个溢于言表。
心道:此子可期,倒是比我这当爹的强去了许多!
那宋易拿了酒囊,看那在母亲怀里哭哭啼啼的谢云,心下想起他那儿子,脸上亦是露出慈爱之态。望那谢云招手叫了声:
“娃娃,前来……”
谢延亭夫妇听了那宋易的唤来,便赶紧将那谢云从怀里推出。
宋易接了手,拉了那谢云左右看了长短,伸手捏了的身骨。那慈爱之情自眼中漫溢而出。便见他手背抹了眼中泪水,又拉了那谢云,仔细的看来。
宋易此举,却是让那旁边看戏的三人看了一个怔怔。
李蔚看了那宋易满眼的不舍,且是心道:饶是这铁汉!亦有着儿女情长之时也!
且见那宋易拉了那谢云,口中缓缓道:
“老朽为奴,自知身卑,不敢奢望……”
众人闻听此话来,皆是一愣,宋易这话倒不似说与年幼谢云听的。一时间,饶是一个错愕。且相互以眼神询问之。
却见那守将谢延亭,解了腰中剑,摘了顶上盔,也不顾身穿重甲,便是一个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那宋易身前,伸手揽了儿子谢云过来,低头厉言一声:
“跪下!”
众人不解其意,怎的就父子同拜这老宋易?
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那谢延亭叉手与那宋易,卑微道:
“犬子尚幼,恐不知师同再造。感念上者垂怜,顾我儿惜身养命。后生鲁莽,实不敢言替子拜师也。且容我叫声干爹罢,伏请尊上垂下青眼。余,自当尽子侄之德,尽心尽力为之!”
说罢,便按了那谢云的头,对了宋易那叫一个纳头便拜。
这些话倒是严重的超出了那老宋易的心理承受范围。
同样,也让旁边的李蔚亦是一个瞠目结舌。
那宋易原本想着,此子与那宋若有缘。
原先也只想了和与她朝夕相伴其左右,倒也是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好玩伴。能期望一个日后照应,也是个心满意足了。
然,今日得见,此子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的性情,饶是一个人中豪杰的胚子!
人好得,花些个银钱,施些个恩德,也能换来一个听喝。
然这心性却是一个难得。知恩忠勇之人,亦是多少钱财,再多的恩惠也换不来他。
今日一番的惊心,且让这鳏寡之人,又见那死去的儿子几分面貌,便是动了教授之心。
但却,自觉身份低微,便想央告了那谢家夫妇,于这少爷做了个便宜的老师,也好解那思子之情。
然,那谢延亭且是一个干脆,直接拜了他做干爹!倒是让他这铁汉一般的人儿,怔怔了不知所以。
只这一愣,却引得身边的李蔚一个蠢蠢欲动。把那双眼看了看宋易,又看了看谢延亭,亦是充满了希望之光。心道,咦?还有这好事?
遂,悄声问了宋易道:
“你不是有儿子了麽?”
那充满蔑视的质问,饶是让宋易一个不防。这让他怎么回?总不能说感情破裂了吧?
也只能尴尬了回了他一声:
“是,是啊?”
那李蔚听罢,也是个不含糊,慌忙了扯了那宋易起身,急急了道:
“我还没有!与我吧,留个后也好!”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怎么就让你留个后?且是让周边的人等有是一个瞠目结舌。
这他妈的都哪跟哪啊!情节发展的就这么快的么?
且在愣神,便见那李蔚上前,一把将那谢云揽在怀里。
又急急的自怀里抓了金银之物,也不据了多少,便往那谢云手里塞。口中却絮絮叨叨了:
“乖孙,来,来,来!快装了去!随爷爷买糖吃!”
虽是个私相授受的胆怯了絮絮叨叨,然,这手下的倒是个又稳又准,一把抱了那糊里糊涂的谢云,那叫一个拔腿就跑。
李蔚这一番横插一杠子的操作,不仅仅是宋易看了一个傻眼。连那谢延亭夫妇也是看了一个瞠目结舌。
直到这人抱了谢云出去了数步之后,那宋易才醒过味来。
心道:卧槽?丫你这是生切啊!真皮这肉的,你也忍心下刀?不能够!
想罢,便挣扎了想起身,然,身上还有重甲,倒是行不得去,便厉声叫一声:
“匹夫!与我站下!”
李蔚哪管你那个!好不容易凭自己本事抢来的便宜,岂能轻易还给你?姥姥!
那叫一个喜滋滋的抱了那谢云就跑。回了一句:
“抢到便是我的!”
心下寻思了,反正你穿着盔甲,一时半会的也站不起来!能跑得过我?先哄了这谢云叫声爷爷。便是一个木已成舟!
却不料,饶是小看了那宋易的决心。便见这老货也不站起,饶是一个飞扑过来,一把将那李蔚攀了一个死死。
李蔚见事不爽,也是脚蹬腿挡,抱了那谢云挣扎了想跑,却也是个逃不过,口中便急急的叫了:
“你这奴才!不去伺候了自家病重的主子,却在这里与我胡缠?泼皮也!”
这骂的虽然是个难听,却依旧不减那宋易的攀扯,那叫一个扯腿按脚,拉裤腰的一通无赖耍赖,终也让那李蔚不得一个逃脱。
却见那宋易眼泪汪汪的急了眼叫来:
“你这厮,脸是何物!哪见过如此讨得便宜来哉!”
那李蔚被宋易骂来,也是个不含糊,随口厉声还了他一句:
“你这家奴!且没禀报你家家主,这干亲!作不得数!”
这话让那宋易也是个怔怔的无话可说。
怎的?
原是那李蔚且是被官家亲赦了奴籍的。况且,还是个内省的九品命官的官身。而且,人确实是没有个子嗣。
这于情于理的,让那宋易,即便是将这官司打到天边,也没地方问个说法来。
然,这已经到手的亲孙子,想让那宋易放手?估计他能跟你玩命。
那李蔚也有李蔚的理,谢延亭只是说认你做干爹,有没有把他儿子给你做孙子。我抢过来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这公说公,破说破的,倒也没理可讲。
于是乎,激的这老宋易,也不屑与李蔚争辩。只是撕扯了,饶是不肯放他抱了谢云跑路。
如此这般,便于众人惊愕的众目睽睽之中,这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便相互拉拉扯扯了,吵吵闹闹,抱了那一声不敢吭的谢云,一路官司打到那宋粲座下。
于是乎,那谢云便又顺理成章的多了两个便宜爷爷,爹心娘肉的疼!
一场欢快,便是一个大槐披红,青石挂绿。于这将军坂一个喜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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