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真正能被他记住的不过寥寥数人。
绝大多数人,都会被淹没在这一片深深的宫城中,蹉跎岁月,磨灭青春。
良妃已经算是其中运气比较好的那一类人了。
她虽姿容不算绝顶,但也被皇帝宠幸过,也抚养皇子成年,到最后荣升为妃位,最终风光大葬,顺利入了妃陵。
但在皇帝心里,若无旁人提醒,他压根想不起这世上还曾有过一个良妃。
今日被皇后提醒,他才恍然大悟,生出几分愧疚来。
“琮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他呢喃着。
皇后见差不多了,笑道:“如今国事繁忙,太子又是刚刚成为东宫储君,要监国要帮忙处理政务,一时间疏忽了也是有的,况且琮章那孩子向来稳重,分得清轻重缓急,追封良妃一事并非很要紧,他没有跟陛下提也正常。”
“说的是,还是你思虑周全。”皇帝轻轻颔首,“朕已经吩咐下去,各部各司都在积极筹备来年三月的泰山封禅一事,等朕与你从泰山回来再议追封良妃的事情吧。”
“封禅乃举国之盛事,陛下所言极是,想必太子也会明白的。”
“他哪里不明白,封禅一事就是他提醒朕的。”皇帝想起都觉得高兴。
历朝历代,封禅祭天地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只有太平盛世或逢天降祥瑞之时,才会举办的祭祀大典。
眼下大安强盛,万邦来朝,京城内外一片繁荣,是举行封禅的最好时机,这更能将当今圣上的名字载入青史,流芳百世。
再忙碌的朝政到了年关也要消停下来。
瑞雪漫天兆丰年,千灯重重,又是除夕。
盛娇从皇帝处得到了江舟寄来的两封家书。
这新年江舟是赶不回来了。
眼下西北战事已近尾声,江舟正率领军队扫除残余,等一切尘埃落定,班师回朝,怎么算也要到正月中旬才能抵京。
为此,皇帝特许盛娇出席今年除夕的宫宴。
往常这可是三品以上内命妇才能参加的宴会,今日殊荣落在盛娇头上,无不让人艳羡。
“世子替朕料理了心腹大患,这一仗打得甚是漂亮,朕很高兴!他既然还未回朝,那就由你入宫先受了这赏赐吧,待世子回来后,朕再另行封赏。”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赞不绝口。
盛娇端庄拜倒,裙摆都不曾波动半分。
她的语气比身段更沉稳:“多谢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
除夕夜,平川公主先来接走了盛娇。
让晚了一步的曹樱菀很是气急。
她策马跟在马车后头,一起进了琅王府。
见了平川公主,她立马叉腰笑骂:“你个琅王好生狡猾,说好了的时辰,怎么就你提前了?”
平川公主毫不示弱,也瞪着眼睛骂回去:“好个没良心的郡主,后宫护卫统领曹大人,你没提前么?还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比你赶得早了些,不然现在咱们盛娘子就被你接走了。”
二人四目相对,瞪着片刻,忽儿又一齐笑开了花。
听枫侍奉茶水过来了:“殿下,郡主,还是请女君大人先去更衣吧,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入宫的吉时。”
“听枫说得对,你赶紧去,你的衣裳我已经备好了。”平川公主忙催促着盛娇。
盛娇谢过,转身去了里间的屏风后头。
层层帘幔落下,仿若隔了一重山的云雾。
曹樱菀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看样子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今晚的除夕夜怕是不太平。”
“是啊,她的衣裳、首饰都是我命人特别定制的,没有假手于人,更不会有宫里的人插手。”平川公主负手而立,轻轻叹息,“但愿只是防患于未然吧。”
“如今宫中是你母后说了算,安贵妃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宠妃,其实……可能是咱们多想了。”
“没法子,走到今日我可不敢赌。”平川公主浑身散发着威严端庄,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我可信不过那母子俩。”
“别的不说,今晚兰妃娘娘必定会想尽办法重获盛宠。”
“看样子你已经有发现了。”
“陛下命我掌管后宫护卫一职,高位妃嫔的宫殿四周都是我一手调教选拔出来的人,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
二人絮絮叨叨地聊着。
突然那帘幔被出来的丫鬟撩起挂好,盛娇从后头款款而来。
“如何,好看么?”盛娇笑问。
平川公主与曹樱菀只觉得眼前一亮。
明明是寒冽冬日,看见她的笑容顿觉春光灿烂,灿若芳华。
但见她里头着紫绫小袄,用圆领的眉子从外头压住,只在两端袖口处露出一截来,那一截又缠上了银鼠皮制成的风毛,说不出的奢华漂亮;水红外衫厚重又不失轻便,向来用在裙摆上的泥金瓜鼠纹却被巧妙地描绘在了对襟领口上,配着底下翠蓝缎子宽拖遍地金裙,一身的富贵明灿;最外面罩着的,是另一件大红云锦繁彩妆花的补子袄,正对应着此时盛娇的品阶。
本是最绚烂的颜色,穿在寻常人身上定然会喧宾夺主。
可偏偏盛娇像极了雪夜中那一抹最流动的皎皎银辉,将这一切稳稳托住。
让它们成为她最好的陪衬。
平川公主忍不住赞道:“这一身我可压不住。”
“也就你配穿了。”曹樱菀笑着打趣。
“我觉得太奢华了些。”盛娇动了动袖口,“倒让我想起了当初做景王妃时的光景,真是压得人浑身难受。”
“你是这些年自在惯了,自然不愿受宫规束缚。”
曹樱菀一针见血,“今夜是除夕宫宴,你呀,还是端庄着些吧。”
“听你的便是。”盛娇盈盈一笑,霎时雪肤粉颊,柔润生辉。
三人一同入宫。
很快便在凤仪门处兵分两路。
曹樱菀要去调配检查今晚后宫中的护卫,平川公主则与盛娇一道去了宫宴。
帝后还未到,平川公主拉着盛娇落座。
二人的席位紧挨在一处。
这也是平川公主特地求了皇后,才有的安排。
正说笑了两句,帝后相偕而来,安贵妃紧跟其后。
一众妃嫔起身见礼,高呼万岁。
皇帝见状,更是兴致昂扬:“今夜是家宴,不必这样拘礼,都坐吧。”
他一眼瞥到了盛娇:“元贞女君今日也穿得很合时宜,你素日里就是装扮得太淡了,年纪轻轻的,花朵一般的年纪,你该跟贵妃好好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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