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窣的脚步声渐渐传来，陈东一直往后退，使其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斜打下来的阳光落在陈东身上，温暖带来许多安全感。
终于，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瘦！
瘦得可怕！
完全是一副皮包骨的状态，眼睛深深凹进眼眶，颧骨高高耸起，额头上的皱纹好似刀刻。
多亏是白天，要是晚上遇见他俩，肯定以为见到鬼了！
对视！
无声的对视！
深山空林中传来孤寂的振翅声，空气中飘浮的灰尘成了陈东与他们的屏障。
那俩人的眼睛像濒临报废的灯泡，消瘦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一半被阳光射得惨白。
“这、这地方是我先看见的，你不能抢。”
说话是个子略高的男人，他始终强调是他先来的，好像这样就能把山洞据为己有。
陈东依然把斧子擎在半空中，缓缓摇头：“你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弄的。”
说着，他朝着地面呶呶嘴：“包括你们生过的火。”
“不过……”陈东话锋一转：“你没必要这么大敌意。”
陈东扫视着俩人：“不是本地人？”
“你咋知道？”
“你俩明显不是这面口音。”陈东轻声道。
北方口音其实分成好多种，一旦跨省，每个字的轻重音都是不同的。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陈东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半响儿，瘦高个低声道：“我们是从关外跑来的，借你山洞待几天，过几天我们就走。”
这人很老实。
陈东只是问了一句，他便直接把底细交了出来。
“关外？很远啊，有几百里地吧？”
“不知道，反正来了。”
“怎么来的？”
“靠腿走，碰上驴车就蹭一段。”
“走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月吧。”
“大老远地来这干什么？”
“地里长不出来粮，不走就得饿死。”
……
这俩人老实得让人惊讶。
有问必答，而且回答的速度很快，看着不像撒谎。
陈东久久未言，脑子里迅速过滤着他说的话。
在这年月，逃荒不算稀奇。
别说是饥荒之年，就算是平常，也有生活不下去的。
这年头的人心态都挺好，东面活不下去，那就去西面转转咯。
反正土地是公家的，房子也不要钱，去哪不是去？
让陈东真正相信的，是他说‘地里不长粮食’。
的确。
这场旱灾是从中原地带爆发，而后从南到北，最后全部覆盖。
如今山海关内已经有了状况，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东北。
吴家沟也不能幸免于难。
不过，陈东还是有点好奇，便开口问道：“你们那又没结粮，你咋知道要饿死了？”
“土地状态不对。”瘦高个轻声应道：“天气反复无常，地里的苗子看着还活着，其实离死不远了。”
又是一阵沉默。
瘦高个又开口：“我爹没见过这样，我更没见过。”
“所以，我爹就让我走，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我爹让我走，肯定不能害我。”
陈东心头一凛，知道碰上行家了。
他爹是地地道道的老农民，那庄稼就是他亲儿子。
他是因为看出了今年要出事，所以才早早给儿子寻了出路，所以他俩才跑到了二道岭。
到了这一刻，陈东的戒备心放下了三分之二。
最起码，能确定他俩说的是真话。
半晌儿，陈东问道：“你俩无亲无故的，跑到这咋过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有山有水，咋也饿不死。”
“你会打猎？”
“见过，没打过。”
“会抓鱼？”
“不会。”
……
陈东顿时觉得有些无语，就他俩这种生存技能，能活着到吴家沟，已经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片刻，陈东又试探着问道：“种地呢？这个会吧？”
瘦高个突然放声大笑：“我七岁就跟着大人上地，年三十多岁了，伺候了二十几年的庄稼，你说我会不会？”
陈东猛然一拍大腿，要的就是这个！
此时，陈东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俩人是地道的庄稼汉。
这人很极端。
如果他没撒谎，那他种地一定是一把好手。
可除了种地，他什么都不会，所以他才漫无目的到了二道岭。
至于如何活下去，活到哪天，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陈东沉默许久，心里渐渐有了合作共赢的想法。
如果今天没遇见他俩，他俩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饿死。
要是陈东把他们带走，既可以增加土地面积，又能多几个帮手，他们也能吃饱饭，何乐不为？
只不过，增加土地这件事有着严格规定，除非是直系亲属，否则根本没得商量！
陈东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把他们变成血亲。
不过，陈东有办法。
半晌儿，陈东缓缓开口道：“给你点土地，你能种出粮食不？”
“为啥不能？黑土比我爹都亲！”
陈东缓缓凑上前，低声道：“你跟我走，我保证你吃饱穿暖，咋样？”
“吃饱？”
瘦高个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我这辈子还不知道啥叫吃饱，你跟我说吃饱？”
“没关系，你吃多少我都管你。”
“我凭啥信你啊？”
“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
“你给馍馍？”
“走不走？”
沉默片刻，瘦高个用力点点头：“我跟你走！”
“不行，你不能跟我走。”
“啥意思？”瘦高个不解。
陈东朝着北面指了指：“明天早上，你俩从这下去，沿着河流往北走，看到吴家沟的牌子以后，你就往吴家沟里走。”
“然后呢？”
“然后你俩就进到吴家沟，剩下的我来办。”
瘦高个木讷地看着陈东：“那今晚我们就在山洞里住，明天你在村口等我们。”
简单寒暄几句，那男人便把自己家底全盘托出。
他姓王，家中排行老大，也没啥正经名字，就叫王老大。
他身边这个瘦子是他亲弟弟，娘胎里落病了，天生的哑巴，同样没啥名字，叫哑巴就行了。
俩人虽然瘦，但还是有把子力气。
特别是他弟弟，虽说天生哑巴，但听觉格外灵敏，隔着上百米都能听见兔子踩草。
陈东倒是不怀疑。
残疾人确实有这本事，眼睛不好使，嗅觉都灵敏。
嘴巴不好使，耳朵都灵敏。
这对于陈东来说，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时，一个成熟的计划已经在陈东脑海中形成。
只要他俩明天准时去，陈东就有办法让他们在吴家沟安家落户，到时候实现共赢也只是水到渠成。
把俩人安顿好，陈东立马回了吴家沟。
今天晚上权当铺垫，至于剩下的事儿，全看明天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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