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散去，唯剩红烛长明。
站在殿外，言璟低头想了许久，迟迟没能推开身前的门。
身后，徐公公端着两杯绑着红线的合卺酒，唤道：“陛下。”
言璟开口问道：“徐公公，你说，朕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他的声音很小，好似一阵风吹过，就能把它吹散。
像那茫然，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使他力排众议，执意要娶一个男人为皇后，可当这一切归于平静，言璟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荒唐。
他可是言国的君主，身后是数以万计的百姓，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陛下。”徐公公将合卺酒递向言璟，“虽说七国中，尚未有男子为后的先例，但世间并没有哪一条规矩，写着男子不能娶男子，女子不能嫁女子的道理，只要是心之所向，便足够了。”
“那场内乱后的四年间，百姓安居乐业，言国昌盛依旧，各处边境的战事也一年少过一年，使得众多离家数年的将士能有闲暇归家，与血亲团聚，而这种种，都离不开陛下的日夜操劳。”
见言璟不动，徐公公继续说道：“陛下，宫外的声音早就变了。”
闻言，言璟的身影终于晃了晃。
缓慢转身，言璟看着徐公公手上的合卺酒：“今日前或许是变了，但今日过后，朕依旧会是他们口中，那无用昏庸的皇室污点。”
徐公公把合卺酒往前再递了递，笑道：“看来大婚的礼单，陛下还未过目。”
“待明日陛下看过礼单，自会放下心中所谓的顾虑。”
言璟不明所以，却愣着接过了合卺酒。
推开殿门，屋内红得有些晃眼。
跨过门槛，合卺酒被言璟放在了摆满各种干果点心的圆桌。
他则坐在桌边，抬眼看向房梁上高高挂起的红绸花。
看着看着，花了眼。
恍惚间，言璟觉得自己仿佛在多年前，就已身在其中。
盖着红盖头，上官庭听见推门声，而仅剩的视线里却一直不见言璟的身影。
又等了许久，上官庭忍不住唤道：“阿璟？”
听到呼喊，言璟猛地清醒，应道：“我在。”
随着盖头被挑起，满脸喜色的上官庭看到了一脸凝重的言璟。
许是当年那场匆忙的婚事，给上官庭留下了太过深重的阴影，以至于，失去记忆的言璟只是不真实的恍惚，但拥有全部记忆的上官庭，是实打实的害怕。
他怕今日和当年一样，是一场被人编织出来的美梦。
试探地去拉言璟的衣袖，上官庭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后悔，阿璟后悔了吗？”
生怕听到言璟说出‘后悔’，上官庭站起身，抱住他：“不要后悔，我求求你，不要后悔。”
在被抱住的一瞬，言璟的手就已经下意识地抬起。
闻着上官庭的气息，言璟闭上眼，手放在上官庭的后背，说：“我不后悔。”
说完，言璟默道：厌恶便厌恶吧，反正已经被唾骂了十数年，再多上个几十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上官庭摘下沉重的凤冠，言璟将它随手放到一旁。
上官庭见状，起身拿来一个木盒，把凤冠仔细收了进去。
盖上木盒，上官庭轻声嘀咕：“这可是言国皇后的凤冠，我得好好看着、守着。”
言璟递上合卺酒，看了一眼木盒：“你若是喜欢，我再命人给你多打几顶。”
接过合卺酒，上官庭摇摇头：“有它足矣。”
二人举起酒杯，对视一望，仰头饮下。
长长的红线，落在桌上纠缠着。
酒杯收走时，红线从桌上往桌下带落了几颗干果。
言璟弯腰，将地上的桂圆拾起：“可惜了。”
上官庭拿过掉在地上的桂圆，轻易捏碎它的外壳，把里面的果肉放入口中：“甜的。”
褪去喜服，墨发搭在肩头。
一扇屏风，两边各放着一个盛满了热水的浴桶。
站在中间，言璟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不早了。”
只要言璟在，目光就有了落脚处，上官庭盯着言璟：“是啊，不早了。”
“夜深寒气重，早些完事，早些休息。”说罢，言璟同手同脚地往一边浴桶靠近。
直勾勾看着言璟脱去里衣，上官庭甚至抱起了手。
直到言璟察觉不对回头，一下就和他对上了眼：“你……你！”
当着言璟的面，上官庭像是早有预谋，腰带轻轻一扯，身上的衣裳瞬间\/脱\/了干净。
言璟哪见过如此香\/艳\/的场面，当即便瞪大了眼睛，鼻头一热。
捂着下半张脸，言璟慌乱转身：“你快\/进\/去！”
一边说，言璟一边将自己沉进浴桶，仅露出一双眼睛。
水下，言璟按住心口。
没一会儿，他听见另一边响起水声。
晃了晃脑袋，言璟在心里不断默念：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突然，屏风被撞了一下。
随之，上官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抱歉，不小心撞到了。”
“没有惊到阿璟吧？”
言璟钻出水面，背对着屏风，趴在浴桶边：“没有。”
上官庭像是安心了，说：“没有就好，我有点疼，也没关系了。”
即便隔着屏风，言璟还是闻到了一股茶香。
不知是不是倒水的侍女，在上官庭的浴桶里不小心倒了半斤的茶叶。
没听到言璟回答，上官庭接着说：“好像青了。”
静静等了片刻，言璟依旧没有说话。
以为是言璟没有听到，上官庭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言璟说话了。
“在你的浴桶外，有一个木柜，第三个格子里有化瘀的药膏。”
听到出水的动静，言璟在温暖里闭上了眼。
等言璟睁眼，自己被上官庭抱在怀里，躺在床榻上。
头顶上，上官庭的呼吸轻缓地拨动着言璟的发丝。
挣扎了一下，言璟被抱得更紧了。
困意再次上头，言璟的双手抵着上官庭的胸口，脑袋稍稍往下一低，塞进了他的颈窝。
在言璟的气息平缓后，‘睡着’的上官庭勾起嘴角。
轻按着言璟的后背，上官庭将人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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