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从林业局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汽车喇叭响。他停住脚步，安欣的黑色桑塔纳就跟了过来：“上车，有话跟你说。”
华子也没客气上了安欣的轿车。
两个人跟斗鸡似的对视了一会儿，华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安欣开着车：“你笑什么？”
华子：“姐姐，你个不高胆儿不小，人漂亮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你他妈放屁！我咋的了？”
“哈哈哈哈，黑虎就是黑色老虎，还在东南亚，黑虎掏心。哈哈哈哈……”
安欣：“说明书上就是那么写的。”
华子：“说明书上还写牛大力就是什么牛的外肾。你还不如直接说牛懒子得啦。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安欣也忍不住乐了“我哪知道牛大力是什么玩意儿？往贵了说呗。”
华子：“那你胆子也忒大了。啥都不知道，你也敢瞎蒙啊？”
安欣：“你给我捅破了？”
华子：“我管那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意吃就当黑虎心牛懒子吃去吧，哈哈哈哈……”
安欣：“金毛狗脊我知道。那这两样到底是啥玩意儿？”
华子：“牛大力是南海藤的肉质根，通经活络，补虚润肺健脾，帮助人们强身健体，像牛一样。”
安欣：“那我说的，牛外肾……。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安欣又问：“那黑虎呢？”
华子：“风沙藤的别名黑老虎，用它的根须老梗。行气止痛；散瘀通络。是不错的消炎接骨药。”
安欣：“我的天！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华子：“陈李济在广州，用的都是南方特有的药材，你是东北的到哪听说去？溜须撒谎不脸红，准没憋什么好屁。”
安欣：“你不想问问我找柏局长想干什么？”
华子：“我操那心干什么？谁能拦住狗不吃屎。”
安欣咬着牙：“小鳖崽子你等着，我要办成这件事儿你得跪着求我。”
“行，我等着你！”
这个柏局长没敢吃华凌霄的请。
这个流氓老知青虽然不在林业局拿工资，可是德化、吉江林业系统的资深护林员。再进一步了解，这个护林员了不得，在德化县翻江倒海，手眼通天！再一了解这个安欣，上至德化县一把手叶飞秋，下到一个小村长宋可飞都跟她有牵连，都没好下场。
不过这个华凌霄的请求也再简单不过，要以出厂价买那六台新式烘干机。这跟局里没有任何关系，直接跟厂家联系。林业局哪里用的上烘干机呀？
这六台烘干机市场价推销的产品，在林业局的库房里放了半年多。要不是产品滞销，他们早就运走了。
忽然接到吉江林业局的电话，一个客户一次就要购买六台，简直就是飞来横福啊！
直到双方洽谈成功，柏局长才以特邀嘉宾的身份走进了老知青农家饭庄……
安欣本以为华凌霄会破坏她的好事，可是她没想到县林业局很快就给了她批复。为了加强林业资源管理，合理开发利用，允许安欣以公司名义参与山地林下资源销售。具体事宜，由主管的业务人员出面洽谈。
可是她万也没想到，冤家路窄，德化县的路这么窄，一迈步就能撞在一起。
出面跟安天下公司洽谈的竟然是已经反目成仇的叶飞秋！
作为营销方的安天下公司，有在德化乃至吉江地区山地合理收购、销售当地林下资源的代理权。安欣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德化县了，她把手伸向了整个吉江市山区。
接下去叶飞秋宣布的条款，安欣有点受不了了。
不得参与山林林地的管理与开发，不得破坏林业资源部门的整体规划，未经当地管理站点允许不得擅自采摘采挖任何林下、坡地、草甸资源……
她刚提出异议：“不得参与开发，还不得擅自采摘采挖？”
叶飞秋说了一句：“林下资源有很多是珍稀物种，国家都在加大保护力度。你要接管吉江林业局么？”
安欣不说话了，默默看着协议书……
安欣看完协议书，问道：“这就是说德化县的山货山野菜乃至药材，只能由本公司收买，然后由本公司出售对吧？”
叶飞秋都没正眼看她：“你可以这样理解。”
安欣：“那要是别人擅自收售这些东西呢？”
叶飞秋：“自己看协议。一个月的限期内交不上抵押金，协议作废！”
安欣：“如果有人偷偷采摘，暗自盗卖……”
叶飞秋：“这我管不着！”叶飞秋起身走了。
安欣暗骂，从县太奶降到副科长还这么嚣张。非把你一撸到底不可！
可是钱，拿不出抵押金，一切都是零！
华子在中医药铺和宗佰威、柳二妞做了三天测试。回头一口气把林业局库房里的六台烘干箱全部买走了。
正值雨季，蘑菇崴子屯儿生产队议价粮店，干品夏蘑菇上市了。最好的蘑菇干品竟然高达十六元一市斤！
安欣坐不住了，她开着桑塔纳，打着雨伞进了李彩霞的议价粮店。安欣认识她，这就是蘑菇崴子屯儿的村妇，华凌霄的得力会计。
“你们的蘑菇是哪里来的？北山里还是南山里（长白山腹地）？”
李彩霞不卑不亢地说：“外边的蘑菇能卖这么好的价钱吗？这是我们蘑菇崴子屯儿的。”
安欣：“你们没听说现在的山林资源都要统一管理统一出售么？”
李彩霞：“倒是听说过，不过上级没有下发正式通知啊。一旦接到通知，我们就得关张停业了。”
安欣买了一斤蘑菇，回到她原来的贵夫人歌舞餐厅，现在的安天下山林资源有限公司，就让手下人买了一只鸡炖上了。
一吃之下，这种蘑菇汤色金黄，香气扑鼻，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肉香和菌香。这些蘑菇本身带有一种独特的山野香气，与鸡肉的鲜美相互融合，使得整道菜品的味道层次更加丰富。鸡肉的油脂与蘑菇的汁液相互渗透，形成了浓稠而不腻的汤汁。这汤汁不仅色泽诱人，更是鲜美无比，无论是泡饭还是拌面都是绝佳的选择。调料很简单只加入葱姜蒜油盐等，却有一种沁人心脾，回味无穷的魔力。
这种蘑菇端上省城的餐桌也属绝佳的上品，难怪老知青农家饭庄一直顾客盈门，经久不衰呀。
安欣越吃越陶醉，越陶醉就越着急！她仿佛看见外面的大雨，落下来的根本不是水滴，而是花花绿绿的票子。这些票子四散流淌，就是流不进自己的手里……
她放下筷子下令招标，只要把库存粮食卖出去，她不惜血本儿。
可是她的工公司副经理以下所有员工，甚至德化县大多数人都知道她的库存都是陈化粮。只有华凌霄大闹一酒厂的时候卖出去卖出去二十万斤……
她还得去找华凌霄，再怎么骂她破鞋她也得忍着。
可是华兴堂中医药铺的柳二妞实在不待见她，央求半天也只三个字——不知道。
她只能走迂回道路了。回省城再找人脉……
华子把六台烘干箱留在中医药铺一台，剩下五台全都装进了生产队大院的山野菜作坊里了。女人们采回来的蘑菇，都得经过自己和刘发、张梁子等人轮番监控烘干，然后封进塑料袋子运进城里出售。
华子不知道安欣是怎么运作的，听楚天舒说，她所占用的粮库囤位承诺在秋粮入库前清空。
李彩霞告诉华子，安欣前后三次去议价粮店问这问那，先卖蘑菇后来又买山野菜……
华子把家里的事放下，来到山野菜作坊：“清华姐，葛姐，想不想玩一把大买卖？”
李清华：“烘箱刚见成效，你又想起啥来了？大买卖多大？”
华子：“只要做成了，我保证队里采集社里每家都能闹一台十二寸电视机！”
李清华立刻两眼放光：“就凭这些蘑菇？”
华子：“要是能把库存山野菜趸出去，黑白电视机能变成彩色的！”
葛长缨：“我的天爷！一千多块？你说怎么做？”
华子：“再遇见胶陀螺、滑锈伞、黄裸伞、老黄盖儿啥的，给我弄回几样来。”
葛长缨：“都是毒蘑菇你要它干啥？不要命啦？”
华子：“我得拿到城里，跟安欣那伙人斗法！”
一直等到雨季结束，天色放晴，华子才拉着最后一批夏蘑菇进城了。
他没去华兴堂，也没去农家饭庄，就坐在议价粮店等着安欣上钩。安欣也不含糊，拿到林业局的正式批件，没过三天就来到了生产队的议价粮店。
这次和上次不同，不但有蘑菇，还有春季的干野菜，蘑菇崴子屯儿农家新晾晒的庭院蔬菜。货柜里琳林总总，琳琅满目。
安欣气势很盛，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令她意外的是，今天迎接的不是蘑菇崴子屯儿那个农妇，而是华凌霄本人。
“哼哼，大老板亲自站柜台，听见什么风声了吧？”
华子微微一笑：“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可惜你不是佳人，就是个破……”
安欣：“你再骂我是破鞋，我投诉你。”
华子：“那你就别来我的店。本店规定，体味太重的中年妇女，一律定义为破鞋。”
安欣：“别他妈扯犊子。告诉你一声，从现在起德化县全境的林下资源都归本公司经营，其他人不得销售。”
华子又是一笑：“林下？色中饿鬼兽中狨，弄假成真说祖风。此物只宜林下看，岂堪引入画堂中。林下看的是鸡巴！你有政府法令么？”
安欣：“当然有。给他看看。”
安欣得意洋洋拿出林业局的批件复印件，递给华子。
华子看了一眼随手甩给她：“就这玩意儿，屁用没有啊。你唬谁呐？”
安欣：“谁唬你？看明白，这是本县林业局的正式营销许可证！”
华子：“那有什么用啊？这些东西在地皮上长着那叫野生植物，一旦被人利用了那叫资源。这些资源经过加工摆上货架那就是商品……”
安欣：“嗯，算你明白。我们统一经营的就是这些东西！”
华子：“我当然明白，带干不干十几年了。我看是你不明白。既然是商品，那得有工商部门的经营许可，你拿林业局的证件来扯淡。你他妈找不自在呢吧？”
“工商局……”
华子在柜台上摆出十几种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蘑菇来。
“这里有的蘑菇无毒而且味道特别鲜美，有的有毒吃了就头晕腹泻，有的强毒吃了不死也得瞎眼变傻，有的剧毒吃一口就足以要人命。你们三个能认出来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伸手。
华子：“认不全也行，认出一两样也行。”
安欣拿起一颗娇小洁白的蘑菇：“这就是榛蘑？”
华子：“那是鬼子溜儿，学名鹅膏菌。你要自杀最方便，吃一口那玩意儿，用不上俩小时就玩儿完！”
另一个女的说：“书上说，越是毒蘑菇颜色越鲜艳。你看这颗……”
华子伸手拿起来：“呵呵，这叫蛋黄蘑，最好吃的一种。”说着竟然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了。
华子又拿起一个黑不溜秋的蘑菇来：“这叫胶陀螺，干品跟猪嘴蘑极为相似。炖出来香气四溢，可一旦吃下去，人就出现幻觉，严重的双目失明！”
安欣已经吓得变颜变色。
华子接着说道：“蘑菇山野菜是要给人吃的，本地区夏秋冬三季菌类高达三百多种，安全无毒的只有七八十种。有一种误食，那就是一条人命。所以任你贪财不顾命，也得有食品卫生部门的许可证。”
安欣：“我们不是做买卖，是管理林业资源的营销。”
华子：“别他妈的扯犊子！本县的林业资源管理规划是我做的，五个收购站都是我办起来的。我用你管理呀？我问你林业局是管收税还是管经商？回去问明白再出来装犊子！”
安欣气得一跺脚：“华凌霄你等着，我这就去告你！”
安欣在吉江山货市场兴风作浪的时候，秦忆娥给华子打电话，让他尽快回省城一趟。省厅有人要见他！
华子坐上柳二妞的五菱金杯，前往宽城。见了秦忆娥才知道，原来是苏沛霖要见他。
“老子不和狗见面！”华子大怒上车就要回去。
秦忆娥：“华子，你不想知道姓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华子：“哼哼，我爷爷昭雪了，姨奶奶回来了，叶奶奶出手了，这小子害怕了。他知道我爱吃狗肉，怕我宰了他剥皮吃肉！”
秦忆娥：“这些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你就不奇怪他明明知道你要剥他的皮，他还要公开见你，这是为什么？”
华子：“是啊？这是为什么？咱们现在就去见他，二妞慢点开车，我得把这些事前后捋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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