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轻声重复,目光再次落回舆图。
对面,是可能得到增援、困兽犹斗的数万辽军残部,以及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倾巢而出的十万宋军精锐。
马成信虽不甘,但也知莴彦所言是实情,闷声道:“难道就看着海州不管?任由辽狗盘踞?宋贼想来就来?”
李从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正在艰难恢复生机的楚州街巷。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坚毅的轮廓。
良久,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海州,一定要收复。宋军,也一定要防。”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能蛮干。”
他走回舆图前:“第一,水军不能闲置。梁继勋所部,不仅要控扼淮河下游水道,更要前出,沿着海岸线向北巡弋,袭扰辽军从海上可能的补给,甚至尝试在有利地点进行小规模登陆牵制,让耶律挞烈不能安心巩固海州防务。”
“第二,北线林仁肇、张光佑所部,暂以巩固盐、淮阴防务,清剿残敌,恢复民生为主。但需派出大量精干斥候,深入海州境内。”
“详细探查辽军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士气状况,尤其是……耶律沙的伤势及其对部队的控制力。同时,可组织精锐小股部队,不断北上袭扰,积小胜为大胜,疲敌扰敌,制造压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手指重重敲在宿州位置,“全力防备宋军!增派斥候,严密监视宿州宋军一举一动。传令泗州、濠州我军,提高警惕,加固营垒。”
“楚州、以及中线各军,立即进入临战状态,加紧训练,囤积守城器械。咱们叫赵匡胤知道,我大唐虽经苦战,但淮河防线,依然是一块他啃不动的硬骨头!他想趁火打劫,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
“第四,粮草民政。”
他看向张泌。
“除江南调运外,可在淮河以南尚未遭严重破坏的州县,实行战时征购,但务必公平给价,不可过度扰民。同时,鼓励淮北流民南渡垦荒,给予种子、农具,尽快恢复生产。前线将士,也要做好过紧日子的准备。”
他环视众人,最后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策。收复海州,势在必行,但时机需慎选。当前首要,是稳守现有战线,恢复国力军力,震慑宋军,同时不断削弱海州辽军。”
“待我后方稳固,粮草充盈,宋军无机可乘,而海州辽军被削弱到一定程度……便是朕亲提大军,渡淮犁庭之时!”
“眼下,是比拼耐力、谋略与国力的时刻。告诉前线每一位将士,告诉楚州每一位百姓,朕与你们同在。海州的仇,淮北的恨,朕一刻未忘。”
“但唯有先站稳脚跟,攥紧拳头,才能打出最有力量的一击!”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应诺。
李从嘉的部署,虽未立即发起北伐,却如同磐石般稳住了局面,指明了在极端困难下破局的方向。
压力依旧如山,但混乱与迷茫,已逐渐被清晰的方略和坚定的意志所取代。淮河两岸,新一轮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与韧性的博弈,就此展开。
公元962年,大宋建隆三年,五月。
时近初夏,淮河两岸的暑气已然升腾,白日里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将去岁冬日的寒气和今春的血腥都蒸发出来,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焦灼的粘稠感。
宽阔的淮河水面上,波光粼粼,却映照不出半分宁静,只有无数战船游弋划破的痕迹,以及帆樯林立的肃杀倒影。
自二月辽军铁蹄南下,席卷淮河下游的巨震已持续了近三个月。
最初的狂飙突进与绝地反击已然过去,战线在反复拉锯与惨烈消耗后,于五月中旬,暂时凝固成一条沿着淮河下游蜿蜒、却紧绷到极致的对峙线。
海州及淮北沿岸。
旌旗猎猎,营垒相连,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这里汇聚着宋辽联军十余万兵马。经过楚州城下的惨败与后续的溃退收缩,辽军耶律沙、耶律挞烈所部已不足四万,且伤兵颇多,士气受挫。
但他们凭借着海州城垣以及北岸的平原地利,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其残存的骑兵,依旧在淮北原野上保持着相当的机动优势。
更令人心悸的是与辽军“并肩”而立的大宋精锐。
皇帝赵匡胤亲临宿州前线后,不断从汴梁、徐州乃至中原腹地调集兵马粮草,宿州大营已屯兵超过七万,皆为百战之师,甲胄鲜明,刀枪如林。
宋辽联军合计,仍有十万余众,虎视淮河南岸。
他们伐木造舟,加固营寨,骑兵每日巡弋河岸,斥候活动频繁,一股山雨欲来、蓄势待发的压迫感,弥漫在整个北岸上空。
海州,已不仅仅是辽军盘踞的据点,更成了宋辽联军南下的跳板与牵制唐军的重要筹码。
南岸,楚州及盐、淮新复之地。
相比北岸联军数量上的优势,南岸的唐军显得精悍而凝重。
李从嘉坐镇楚州,麾下可战之兵经过整补,约有六万。
其中核心是历经楚州血战淬炼出来的黑甲、虎贲等精锐约万余人,吴翰部两万余生力军,以及林仁肇、张光佑在北线整编训练的一万余步骑。
兵力虽处劣势,但唐军凭借淮河天险与水师绝对优势,梁继勋的水师舰队牢牢控制着下游水道及入海口,构筑起一道坚固的水陆防线。
楚州城防已被紧急加固,盐城、淮阴的城墙也在抢修,沿河南岸,营垒、哨塔、弩阵地星罗棋布,唐军士卒顶着烈日操练、巡逻,眼神警惕地望向北岸那一片黑压压的敌营。
从金陵(南京)、扬州等地调拨的后续兵员、粮草、军械正通过水路源源不断输送而来,但每个人都清楚,国力的消耗已近极限,这场对峙,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海州。
它像一枚尖锐的钉子,钉在淮河北岸,也钉在南北双方统帅的心头。
对唐军而言,收复海州,不仅能尽复旧疆,斩断辽军在淮北的立足点,更能极大提振军民士气,稳固整个淮河下游防线。
对宋辽联军,尤其是宋军而言,保住海州,就保住了牵制和威胁唐军侧翼的主动权,为后续可能的渡淮决战或谈判攫取筹码。
但是随着双方兵马越来越多,虽未爆发决定性的主力会战,但围绕海州外围的侦察、袭扰、小规模交锋从未停止,人命如同廉价的柴薪,不断投入这灼热的对峙熔炉之中。
五月十二日,端午刚过不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艾草的气息,但那驱邪避疫的古老寓意,丝毫未能驱散淮河上空浓得化不开的战争阴云。
无论是北岸磨刀霍霍的宋辽联军,还是南岸严阵以待的唐军将士,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决定淮河下游乃至更广阔战场命运的总攻或决战,似乎随时都可能因某个意外的火星而被点燃。
双方统帅的目光,都已穿透暑气与烟尘,死死锁定了对方。
淮河的波涛,在战船的缝隙间呜咽流淌,默默见证着这暴风雨来临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凝聚到顶点的杀机。
双方持续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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