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贾晓臻火急火燎地赶往王启明弟弟家，昨天晚上，他已经打听清楚大西北沟村霓虹国牛蒡种植订单最早是由王启明介绍到先农专业合作社的，他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而订单的来历就是个关键。刚到门口，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王启明。原来，王启明被明鑫公司派回家关注村里事态发展和代表公司参加调查。
贾晓臻赶忙上前打招呼：“启明科长，这么巧啊！你这么早就回家来了？”王启明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啊，明鑫公司非常重视这个事情。”贾晓臻趁机说道：“那正好，跟我讲讲你们公司的李兆平经理吧。”
“里边坐、里边坐”王启明顺手给了小贾一支大前门，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李兆平毕业于岳东省外贸学校。当年考大学时，他可是力排众议选择了这所高中中专。毕业之际，外贸行业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曾经的“油水”单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明鑫食品有限公司由松江市外贸公司食品出口部与香港明辰公司合资而成立。因为它是松江市第一个合资公司，尽管名义上是独立法人单位，实际是市外贸公司把它当作其内部的一个正科级单位，平时大家都称其为“明鑫公司”。尽管松江市外贸公司经营状况不如从前，但毕竟这是个具有管理兼经营职能的公司，公司总经理马建国兼市外经贸委副主任。如今却深陷经营资金紧缺、企业包袱沉重、市场竞争激烈、出口退税不足等困境。因为相比于市外贸公司经营状况好一些，但明鑫公司也是人员众多，大多人浮于事，尤其那些因外贸昔日荣光而涌入的关系户和转业军人，对业务一窍不通，只擅长办公室政治和搞关系。但王启明作为明鑫公司仓储科副科长倒是个例外，李兆平已经观察他好长时间了。
李兆平这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被市外贸公司领导寄予厚望，委以明鑫经理的重任。上任之初，他就面临着人员冗余、资金短缺、国外客户为零的艰难局面。然而，李兆平并未被困难吓倒，他凭借着自己的开拓精神，积极寻找着商机。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兆平到省外贸公司送单证，结识了霓虹国客户佐藤健二。佐藤健二主要从事蔬菜进口业务，他向李兆平提及牛蒡在霓虹国属于高档菜，市场前景广阔。这个信息让李兆平如获至宝，他开始四处寻觅合适的种植地。王启明恰巧听说了此事，感觉这是个好事，心想，自己村子一直种玉米、小麦，地里收益也不高，这是不是个机会？
军人都有报国报家的情怀，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的军人，小贾非常清楚这点，他理解王启明的做法，所以说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就非常符合他的军人作风了。
其实，王启明作为大西北沟村走出的第一个志愿兵，心中始终怀揣着为家乡做贡献的强烈愿望。这天，王启明得知公司可能获得来自霓虹国客户的牛蒡订单，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的家乡，于是自告奋勇地向李兆平推荐了本村。然而，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渴望为家乡带来发展机遇；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事情搞砸了，自己会落得“两头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李兆平敏锐地察觉到了王启明心里的小九九，将他叫到了办公室。李兆平一脸真诚地说：“启明啊，这次霓虹国牛蒡订单的事儿，我看就放在你们村吧！你可得多费心了。”
王启明连忙应道：“李总，公司的事情我肯定全力以赴。但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
李兆平拍了拍王启明的肩膀：“有顾虑很正常，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想一想，如果你王启明从此改变了大西北沟村的种植结构，老百姓赚了钱，你想，将来村里老少爷们谁会不记着你王启明？！只要好好干，一定能行。”
王启明皱着眉头说：“经理，我就担心大西北沟村的专业合作社成员们不好发动，毕竟种牛蒡对他们来说是个新鲜事儿。”
李兆平沉思片刻：“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咱们得把好处给他们讲清楚，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王启明点了点头：“我明白，经理。可万一这中间出了岔子，比如种不好或者专业合作社成员们不讲诚信反悔，那可咋办？”
李兆平目光坚定：“启明，咱们提前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解决好，做好充分的准备，我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你在村里有威望，多给专业合作社成员们做做工作。”王启明深吸一口气：“行，李总，我一定尽力！为了带动专业合作社成员，我专门要求四弟带头报名种植2亩。”
说实话，王启明答应得确实有点勉强，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说服工作不会那么顺利。
为了这件事，他决定回村拜访王世富理事长。当王启明来到王世富理事长家时，王理事长正坐在自家那有些陈旧的木椅上，眉头紧锁，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这牛蒡种植，风险可不小啊。”王理事长长叹一口气，“要发动农民大规模种，他们能愿意？牛蒡这新鲜玩意儿，他们都没听说过，哪能轻易接受？”
王启明在一旁赶忙说道：“叔，这确实是个挑战。但您想想，要是真成了，那对咱村可是大好启明事。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亩牛蒡的纯收益至少抵得上十亩玉米，如果行情好了，那可能一夜暴富呢。”
王理事长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启明，接着说道：“事情不能光算挣钱、不算赔钱，如果赔了呢?你想啊，这投资可不是小数目。种子、农药、化肥就得将近2000块，还不算人工，你想啊，启明，你的工资不就是300多点吗？要是到时候李兆平不收，国内又没市场，咱们可就亏惨了。”
王启明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啊，叔，投资不少，但李经理看上去挺靠谱的，他应该不会坑咱们。”
王理事长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再说了，村里没人种过这东西，万一技术不过关，种不好可咋办？”
王启明急忙说：“李经理不是答应给找技术员指导嘛。”
王理事长哼了一声：“技术员指导就能保证种好？万一专业合作社成员们不听指挥呢？还有啊，牛蒡收了，货款啥时候能到手？这都是问题。”
王启明心里也有些着急，他想说，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想砸到自己头上，干点事情哪能没有风险？！但他嘴上却说：“叔，您看这事儿确实有风险，但机会也难得啊。李经理说了，霓虹国的客户对牛蒡的需求很大。而且他还承诺会提供技术员指导，保证咱们的种植质量。”
王理事长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启明啊，你是咱村出去的第一个转业干部，叔相信你不会害大家。而且，叔之前走亲戚的时候也听说过这牛蒡，好像是能出口挣大钱的东西。”
王启明点了点头：“对呀叔，李经理还拉着霓虹国客户来看过，你也见过的，人家说咱村这水土条件都不错，适合种。”
王理事长又坐了下来，沉思片刻说：“咱村一直种那些传统作物，收益确实有限。现在改革开放了，咱也得跟上形势，给理事会成员谋条好出路。”
王启明接着说道：“叔，您是当家人，您拿主意。我反正觉得这事儿值得试一试。”
王理事长咬了咬牙：“行，那就试试看。但咱得把合同啥的都弄清楚，不能稀里糊涂的，你请李兆平经理来咱理事会一趟吧。”
闻听王理事长基本同意的李兆平马上赶到了大西北沟村。他承诺以明鑫公司名义与大西北沟村签订牛蒡合同，合同明确规定大西北沟村供给符合出口霓虹国市场标准的牛蒡，明鑫公司负责帮助寻找技术员指导种植，免费提供牛蒡种，他保证牛蒡亩产在3500斤以上，初定价格为1.3元。
说实话，李兆平这边，压力同样不小。他心里暗自嘀咕：“首先，我得从霓虹国人那儿把订单争取过来；其次，要向霓虹国人保证在11月份之前提供一定数量和质量的货物；再者，先提供十几万的牛蒡种子给大西北沟村，要是种不出好牛蒡怎么办；还有，万一大西北沟村把种好的牛蒡转卖给别人又该如何处理；最后，得找个好技术员指导种植，万一双方产生矛盾，又该如何处理。”
为了说服大西北沟村种植牛蒡，李兆平可谓是绞尽脑汁。在理事会的办公室里，他与王理事长以及几位专业合作社成员代表围坐在一起。
李兆平一脸诚恳地说道：“各位乡亲们，这次来呢，就是想和大家商量种植牛蒡的事儿。我承诺，以明鑫公司的名义和咱们村签订合同，这合同里会明确牛蒡价格等一系列事情，包括咱理事会要求提供符合出口霓虹国市场标准的牛蒡。”
王理事长皱着眉头说：“李经理，这出口霓虹国市场的标准咱也不太懂啊，能行吗？”
李兆平连忙解释：“王理事长，您别担心，我们会帮助寻找技术员指导种植，从播种到收获，全程都有专业的指导。”
一旁的王世坨插话道：“那这技术员靠谱不？要是种不好可咋办？”
李兆平拍着胸脯保证：“乡亲们放心，这技术员都是江北省请来的，人家已经种了五年了，那是精挑细选的行家，肯定没问题。而且啊，我免费给大家提供牛蒡种。”
其实，他心里自己也在嘀咕，为了请江北省的技术员他比刘备请诸葛亮还努力，到目前为止，已经去江北省四趟了才初定协议，给技术员许的高薪已经是自己工资的二倍了，但没办法，要成就事情，自己必须得首先相信人家。
另一位专业合作社成员代表担忧地问：“种子钱你在收购牛蒡后从原料款中扣除就行了，关键问题是我们农民能收得回来成本不？万一产量不行呢？”
李兆平一看村民这样理解他的“小心思”，尴尬地笑了笑，提高了音量说：“我向大家保证，牛蒡亩产3500斤以上。初定价格为1.3元一斤，这样算下来，亩毛收入能达到4550元。这可比咱们种普通庄稼强多了。”
王理事长想了想，又问道：“李经理，你说的这些都能落到实处吗？别到时候放空炮。”
李兆平郑重地说：“王理事长，我李兆平说话算话。咱们白纸黑字把这些都写在合同里，大家都放心。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按照技术员的指导来，这牛蒡一定能种好，大家也一定能增收致富。”专业合作社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些犹豫。
李兆平继续说道：“乡亲们，现在改革开放，到处都在寻找新的发展机会。咱们村也不能落后啊。这牛蒡种植就是咱们的好机会。我李兆平真心想和大家一起干一番事业。”
王理事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李经理，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这事儿太大，我们还得再商量商量。”李兆平点了点头：“行，王理事长，那你们好好商量。我随时等着大家的答复。”
离开大西北沟村后，李兆平心里也有些忐忑，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努力，专业合作社成员们一定会理解的。
事实正如李兆平所预料。第二天，王理事长正式打电话同意按合同种植。
说到这儿，王启明顿了顿，由衷地发了句感慨，“李兆平经理真不容易啊，又得鼓动老百姓种植原料，又得安排计划生产，还得负责销售！要说李兆平是个骗子，我是打心眼里不信。”
“对啊，谁会成心想去骗人呢？！”贾晓臻不失时机地附和道，随着王启明的叙述，李兆平争取订单的过程恍若在眼前。
李兆平深知要拿下霓虹国人佐藤健二的订单，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他也明白，要争取订单必须全力以赴。他几次三番地邀请佐藤健二吃饭、喝酒、唱歌，每一次都精心安排，尽显诚意。
在一家豪华的餐厅里，灯光璀璨，音乐悠扬。李兆平满脸堆笑地对佐藤健二说：“佐藤先生，您放心，我们公司的供货和外贸操作绝对没问题。我李兆平向您保证！”佐藤健二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地说：“李经理，我以前可都是和省一级外贸打交道，你们市一级外贸，我心里真是没底啊。而且这牛蒡种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这气候、土壤条件适不适合长期大规模种植？要是中间出现什么病虫害，能不能及时有效地解决？”
李兆平赶忙倒上酒，端起酒杯说道：“佐藤先生，您看，我这一次邀请您，就是为了让您了解我们的实力和决心。关于牛蒡种植，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调研和准备。”
为了让佐藤健二更放心，李兆平还邀请他来公司考察。考察当天，公司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员工们都精神抖擞，仿佛要迎接一场盛大的庆典。
李兆平亲自带着佐藤健二参观各个部门，详细介绍公司外贸业务的运作流程和优势。佐藤健二虽然看着，心里却还是有些打鼓。他小声嘀咕道：“这表面上看着不错，但中国人就是善于做表面文章，可实际操作起来呢？”
李兆平似乎听到了他的疑虑，连忙说道：“佐藤先生，我们公司一直以来都以诚信为本，质量至上。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为了彻底打消佐藤健二的顾虑，李兆平又请来外贸公司总经理马建国作陪。酒桌上，总经理兴致高昂，举杯说道：“佐藤先生，欢迎您来我们这儿考察合作，我先干为敬！”佐藤健二也不含糊，一口干了。总经理接着又举杯，佐藤健二又是一饮而尽。几轮下来，马总经理还清醒着，佐藤健二却已经喝得趴到桌子底下去了。众人一阵哄笑，总经理尴尬地挠挠头说：“这霓虹国朋友喝酒真豪爽！”佐藤健二虽然醉倒了，心里却很高兴，觉得这是公司领导给了他莫大的面子。
第二天，李兆平拉着佐藤健二去大西北沟村考察。出发之前，他仔细地给王世富交代：“王理事长，这次考察至关重要，您可得表明决心种植好牛蒡，让佐藤先生放心。”
王世富连连点头：“李经理，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考察的路上，佐藤健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李经理，我这订单可是好不容易从霓虹国国内争取来的，如果你们供不上货，按照霓虹国的规矩，我无法更改国内合同，那我的损失可就大了。而且，我对您的能力和承诺还是有点保留。这牛蒡种植，农民们能严格按照标准来吗？要是品质不过关，那可就麻烦了。”
李兆平没有再过多强调公司特点，而是播放了一段精心制作的视频。视频中，展现了当地农民们用心种植牛蒡的画面，以及公司对牛蒡品质的严格把控流程和对可持续发展的承诺。要知道，当时90年代的松江市要制作这样一段视频没有几把刷子肯定办不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当时的录像机还极为少见，这是李兆平通过私人关系委托电视台记者费了近半年时间才完成的。看完视频的佐藤健二露出了少有的真诚笑容。
看到佐藤先生的笑容，他马上说道：“佐藤先生，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您看，我们已经有了从种植到加工出口一整套的经验，虽然不很成熟，但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坚信提供的不仅仅是牛蒡，更是一份责任和信任。我们致力于为您带来最优质、最安全、最可持续的产品。”
“好！”，佐藤健二被李兆平的所作所为彻底感动了，与李兆平签订了首批400吨牛蒡购货合同。签合同的时候，佐藤健二严肃地说：“李经理，如果您不能完成合同，可要按照约定索赔在霓虹国购买同等质量、数量牛蒡的费用总额的2倍。”李兆平毫不犹豫地答应：“佐藤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到！”
李兆平手握着与佐藤健二刚刚签订的保鲜牛蒡购销外贸合同，脸上洋溢着喜悦与自豪，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在向马建国汇报时，他激动地说道：“这份合同的成功签订，对我们当地的农民来说，是致富路上的一大步。我们的牛蒡将走出国门，为农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我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民加入我们的种植队伍中，通过种植高品质的牛蒡，过上富裕的生活。”李兆平目光坚定，望着马建国，接着说：“在对外贸易方面，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实现创新性的发展。”
他停顿片刻，神色凝重但充满斗志：“当然，未来的道路肯定不会一帆风顺。我一定会与同事携手共进，为农民致富，为外贸的创新性发展，拼出一个更加灿烂的未来！”
这个总价数百万的国外订单，成为松江市改革开放以来的首个订单，一时间轰动全市。
“人们纷纷议论着李兆平的魄力和成就，殊不知，这个将李兆平推上荣誉台的出口霓虹国的牛蒡订单差一点让他坠于万丈深渊。”小贾听完王启明绘声绘色地描绘，他咂吧咂吧嘴，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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