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帆可以否定子车璇，但是他不能否定S级。
这是强者的标志。
呼吸声清晰可闻，像是只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漫长的时间。
傅云帆道：“我答应你，再过五年，等你的精神更强大的时候，我告诉你一切。”
五年啊。
五年时间足够幕后主使收尾，扫除一切痕迹，也足够傅云帆编造出一份让她找不出破绽的调查报告了。
子车璇道：“所以现在是不行了吗？”
声音很轻，像是气声，声带都没有震动。
傅云帆想，还是孩子啊，所以总是没什么耐心，总想迫不及待弄清楚一切。
只是不是的，是因为子车璇不相信他了，所以不敢相信他的承诺。
但是傅云帆没有发现这一点，到现在他还是把子车璇看作一个孩子，一个比自己弱小、思虑不周全的孩子。
所以他会替子车璇做出各种决定，包括她的血仇。
子车璇被傅云帆抱着，之前心中升起的留恋和依赖通通没有了，她像是一个被抽走生机的玩偶，只觉得很累。
一种来自灵魂上的疲累。
因为她被忽略，被蔑视，因为傅云帆一次次否决她的想法，还会带着淡淡的责备，指责她思虑不周全。
“傅云帆，我不是孩子了，我不可能永远被你护在怀中，也不可能愿意一直被当作孩子。”
子车璇喜欢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也喜欢被人毫无理由地偏爱，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首先是一个人，不是宠物。
傅云帆应声，可显而易见，他没有听进去。
子车璇见他之前，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是等真的得不到结果时，她还是会感到难过。
“傅云帆，你不告诉我真相，是怕我精神崩溃，还是想包庇幕后主使？”
傅云帆变了脸色，他扶着子车璇的肩膀，四目相对，道：“璇璇，谁对你说了什么？你在怀疑我吗？”
子车璇硬邦邦地道：“是，我就是在怀疑你。”
所以请你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可是——
傅云帆只是抚平了子车璇的眉心，认真道：“璇璇，我不会伤害你，以我的荣誉起誓，我和幕后主使毫无关系。”
子车璇意识到这是真话，她的这招失败了，但也陷入了更大的疑惑。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云帆道：“璇璇，我已经说过理由了，因为你受不住。”
车轱辘的话转来转去，傅云帆的嘴比中子星内部还要坚硬。
子车璇道：“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傅云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仍然说着之前的话，说着五年，说着子车璇受不住。
子车璇厌烦地闭上了眼，她该庆幸的，起码傅云帆没有否定她的直觉。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可笑。
她是S级向导，应该信任自己的直觉，可是如果傅云帆真的否定她的直觉，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先自省，看看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错了。
他们在一起十年，子车璇的第一反应是相信傅云帆。
只是，他们有着根本的分歧。
傅云帆的强势性格，是刻在骨子里面的，他适合一个愿意让渡自己权力、事事都被他安排的人，可是子车璇不是。
子车璇性格娇软，许多事情都是随便其他人决定，不会出言反对，但是涉及到她的底线，她寸步不让（未来的狮子崽崽：疯狂在雷区蹦迪，作死中），她的人生大事不可能交由傅云帆做主。
这是他们根本的矛盾，而且无可调和。
子车璇推开了傅云帆，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傅云帆，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我的母星是被你毁灭了吗？”
傅云帆沉默。
“傅云帆，我记起来了，我的母星没有进入衰退期，是被人为毁灭的，我的父母……”她顿了顿，还是抱着一点期望地道：“当时他们不在母星吗？”
她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期待傅家能收殓她父母的遗体。
但是，没有。
傅云帆感到了棘手，当年验证子车璇是向导后，他们就带她离开。
等到确认子车璇是A级向导，而且是后天向导，激活她向导能力的事情是亲人死亡的事情时，那座星球早就毁灭了。
如果当时就知道，傅家肯定愿意多做一件事，带走遗骸，在傅家的星球上立一个墓，用来寄托子车璇的哀思，也能让子车璇更加亲近傅家，把傅家的星球当作自己的新家。
但是，当时的傅家不知道。
当时的傅云帆和子车璇并不熟悉，在他的眼中，这只是一个陌生向导，所以他也不会做这件事。
子车璇长睫颤动，早就已经知晓，可是最后一点希望被打破，她还是感觉到了绝望。
“傅云帆，我记不得他们的脸了……”
她自言自语，很轻很淡，没有夹杂一点情绪，却让人觉得她要碎了。
知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每一次还是会升起一点希望，祈求会有意外发生，但是没有。
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她的记忆，可是她的记忆被重重封锁。
子车璇突然间不想追问了，傅云帆不告诉她也没有关系，正如他所说，自己还年轻，她今后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她想通后，竟然也不着急了，难过也在减轻。
因为她有漫长的人生去做这一件事。
子车璇避开了傅云帆的手，选择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道：“傅云帆，祝樱要杀我。”
她说了当时星舰上的事情。
傅云帆已经对祝樱起了怀疑，这时候听到，只觉得果然如此。
“傅云帆，你要怎么办呢？”
子车璇只是好奇，却没有期待。
从一千年前开始，傅家和祝家彼此联姻，联手称霸仙女座星系，傅家多出哨兵，每代都能有S级哨兵，祝家多出向导，每一代都会出现A级向导。
据说白塔中的一位阁下就是姓祝，而且祝樱深受那位阁下的疼爱。
而且傅云帆的近亲亲属有许多就是祝家的人，比如傅云帆的长嫂，这位和祝樱是堂姐妹，曾经亲自抚养过傅云帆。
千丝万缕的关系下，无论是从傅家考虑，还是从傅云帆个人考虑，他都不能杀了祝樱。
就算他真的动了这个心，傅家长辈也会阻止他。
所以当年子车璇被祝樱刺激到濒临死亡，祝樱没有被追究责任。
子车璇做为没有后台、天赋极强的向导，傅家是想把她养成亲近傅家的家系向导，可是在祝樱的针对下，傅家所有人孤立子车璇，傅家长辈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子车璇成为S级，傅家长辈才开口让祝樱这两年不要来傅家。
子车璇仰头看着傅云帆，傅云帆眉心紧蹙，“璇璇，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子车璇道：“不，我要祝樱死，可以吗？”
她轻飘飘地说着。
傅云帆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道：“可以，但是现在不行，璇璇，我答应你。”
子车璇看着他，两秒后，笑了，道：“不。”
傅云帆眉心蹙得更紧了。
子车璇道：“傅云帆，不用你追究了。”
祝樱最大的底牌是有阁下撑腰，但是她也是一位阁下，子车璇迟早有一天，身边也会聚集着强大的势力。
现在的她动不了盘踞整个星系群的祝家，但是以后的她可以。
至于祝樱的其他依仗……傅家不能动她，否则会破坏和祝家的关系。
但是子车璇和傅家两清了啊。
抛开困着的感情，不再考虑傅家，子车璇才发现，祝樱很好对付，并不是要她必须忍受着的人。
傅云帆离开前，子车璇喊住了他。
“能告诉我星球的名字吗？我想留一个纪念。”
她神情平静，但却让人看到实质的悲伤。
傅云帆道：“是绿洲。”
绿洲象征着生命和希望，只是最后还是变成了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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