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宗泉的手指一直在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
乔恩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拉着梁静波就走。
“你不搁这儿吃饭了？”
“不吃了，出去吃。”
说罢，乔恩将手里的不锈钢餐盘往服务机器人上一放，将还在一头雾水的梁静波拽出了市局的大食堂。梁静波知道他们刚刚和纪宗泉打了个照面，然后问乔恩：
“我知道这人看能力者不顺眼，难不成他和你之间还有啥过节？”
乔恩将话音压到了最低：“他让我们杀了他。”
梁静波被这话吓一跳：
“啥？”
“这人我有办法对付，但不是现在。”
乔恩的脚步飞快，拽着梁静波一路走到了市局大门外面，才停下脚步。
“万一真的在这里动手，影响太大，所有人都不好看。”
梁静波还有话要问，乔恩一句话把他给堵得死死的：
“纪宗泉背后的水太深，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因为跟纪宗泉的接触实际上并不多，除了那张莫名其妙的求救纸条，梁静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一句：
“跟着你果然没啥好事。”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上厉害的。”
梁静波可不信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除了你，这世上还能有谁？”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个程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死你。”
一边怼着梁静波，乔恩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时间——这都马上过饭点了，因为纪宗泉的缘故，两人也没在市局蹭成饭。
“走，我带你喝兰州拉面去。”
看到乔恩拿出手机，梁静波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趟从二手市场偷摸跑出来就是为了买手机，不曾想却被误打误撞被抓进了公安局——刘部长还等着他回电话，还有江大夫要去救。
“喝拉面之前我还是得先去把手机买了。”
乔恩顺手将自己的手机往梁静波手里一塞，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手机你用我的，我这儿还有一个，一个自己用的一个单位发的。”
梁静波接过手机一看，是个半新不旧的oppo，再看乔恩，手里拿着个新的，还是折叠屏。
“你们单位可真有钱，发的是华为，你自己用的是oppo。”
“你赶紧把卡换了，给你们那个刘部长回电话才是正经。”
梁静波连忙找了个地方把手机卡换了，又立马给刘庆华打了个电话，刘部长说他今天晚些时候会和程哥一起赶到这里，同时，梁静波的微信里收到了一个坐标点。
打开百度地图一看，那个坐标点在大山里面，连路都没有，根本过不去。
见梁静波划拉着手机屏幕沉默不语，乔恩也凑上来看。
“我知道那里怎么过去，但去之前你陪我走一趟，做王希夷家属的工作——我那两个同事都有事，我一个人过去，他们会把我给揍死。”
梁静波放下手机狠狠怼了乔恩一句：“什么人能把乔少校你给揍死啊？莫非你是不是又坑了什么人。”
“哪有啊——”乔恩胳膊一伸，勾住梁静波的脖子，另一只手推推鼻梁上的墨镜，“你还真当我是个煽风点火无风不起浪的做局专业户不成？”
“这些可是你自己之前承认的。”
乔恩开始可怜兮兮地对梁静波卖惨：“这一回可是一群人要集火我，你跟着去就知道了。”
因为全市被这两起案子闹得鸡飞狗跳，交通处于半瘫痪状态，梁静波只能和乔恩一起步行过去。王希夷的家所在的社区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长条形山洞，高度有十多米，中间一条主干道，两侧是二三层的居民楼，为了视觉不压抑，同样全部都是浅色调。
同样因为毒饮料的缘故，整个社区正在挨个儿查朊病毒携带者。为了不打扰社区工作者，两人没直接去区委会，而是去了王希夷家里。不曾想王希夷的媳妇心脏病发作，躺床上起不来，鼻孔插着吸氧管，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旁边是社区网格员在给她按穴位，看能力和江大夫差不多。
除此之外，床边还有一个头戴白帽子的小个子守着心电监护仪，目测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梁静波刚想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乔恩主动敲门，上前打招呼：
“你好，我玉柴的军代表，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的。”
一听是军代表来了，那小个子连忙起身，快步将乔恩拉到门外。
“能不能让我姑搬家，现在就搬马上就搬！”
小个子一脸的急躁，看样貌听声音也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成年人了。听他提出搬家的要求，乔恩皱着眉头沉吟片刻。
“这个我会向上级反映，可你姑父的事情政府那边还没给个说法……”
“我不管什么说法不说法的，现在那些狗娘养的王八蛋可是要把我姑往死里逼！”
看着小个子急得直跳脚，梁静波不由得一愣——这案发48小时还不到，人都还在公安局停尸房呢，就急不可耐等着吃绝户了？
就在梁静波和乔恩一脸懵逼的时候，一群老头老太太带着几个壮小伙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伸手指着鼻子就骂小个子不尊敬长辈没良心。小个子也没惯着他们，逮着一个骂得最凶的，上去就是一脚。
乔恩不由得夸了一句：“这小子是个有血性的。”
但是有血性归有血性，解决不了存心想闹事的——被踹翻的老头顺势往地上一躺，嚷嚷着心脏病犯了赶紧去打120。乔恩实在是看不下去，连忙挤上前去把那老头从地上拎了起来。
“装啥装，你们想吃绝户也不能这么丢人现眼。”
“什么吃绝户！这小子的姑当年去北京上大学，学费还是我们乡里乡亲给凑的！如今就想问问这人情债应该怎么算，哪里算是吃绝户了！”
见这老头耍无赖，乔恩顿时那叫一个气：“这些狗屁倒灶事儿我不管，我就问你们一句——人都已经心脏病发作了，你们能不能别闹了为病人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考虑！你个外人一边去！我们就是来要个说法！”
不等那老太太嚷嚷完，小个子跳脚就骂：“你当我们马家的人都死绝了啊？信不信我揍你！”
“你一个外姓的一边去！”
兴许是觉得这小个子好欺负，有个泼妇上去就把他推搡出去老远，不料这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就是几拳，把那泼妇给揍得嗷嗷叫唤：
“你小子怎么能动手打人！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能忍忍！我们都是为你好！”
“他奶奶的你们要逼死我姑还让我忍忍？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就在这群人吵吵嚷嚷的时候，不知有谁喊了一嗓子“宗教局的领导来了！”。本来乱哄哄准备开片的多少消停下来，所有人一起看向来的那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老头一到现场，也不了解实际情况，上来就是一句：
“圣裔家族，怎么能混入异族的血脉……”
“沙主任，您老人家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乔恩抽搐着嘴角，开始把拳头捏得咔咔响，“人家哈希姆家本家的人都没说话呢，你一个中国人反而倒反天罡，挟洋自重。”
老头被乔恩怼得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只能拄着拐杖，一边嘟哝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边撤退。
见乔恩几句话就怼走了宗教局的领导，剩下的那些人可就不乐意了，乔恩也没惯着他们，和小个子一起火力全开，怒怼这些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梁静波没乔恩那利索的嘴皮子，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也终于明白乔恩为什么死活都得拽自己过来——
倘若这堆闹事的七大姑八大姨里有能力者，乔恩一个残疾人可真的没办法对付。
兴许有人知道乔恩是玉柴集团的军代表，眼看骂不过，这些人只能悻悻离去。乔恩一边给气得直哆嗦的小个子顺气，一边向梁静波介绍：
“这是马祥瑞，王总师媳妇的侄子。”
“你是x工的？”马祥瑞一眼就认出了梁静波的工作服。
“我是x工盾构机厂的售后工程师，你喊我梁工就可以。”
互相认识之后，乔恩回去看了一下王总师媳妇，又给玉柴集团的领导打电话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一切都准备妥当，明天就安排医护人员进行搬家。
毕竟现在全市都在排查朊病毒携带者，医院一时三刻也分不过来人手，只能等明天派人过来。
“你姑现在心脏病发作躺床上不能轻易移动，可是那些亲戚们又拉着架子准备吃绝户，领导决定还是给你姑换个好一点的环境安心养病。”
见反映的情况终于得到落实，马祥瑞连忙道谢：“这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姑非得被他们给活活气死。”
“你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应该的——”
乔恩话没说完，肚里传来咕噜一声响——折腾到现在他也没吃上中午饭。
马祥瑞见状，连忙拉着乔恩和梁静波请他们去喝兰州拉面。虽然已经过了中午饭点，社区里的拉面馆子依然人满为患，三人只能在店外面排队等叫号。想到上次排队叫号等吃饭还是和老何在哈尔滨吃俄餐，梁静波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都过饭点了还这么多人。”
见梁静波不是当地人，马祥瑞连忙解释：“这店便宜，又是兰州人来开的，很多人宁愿绕道也来这里吃饭。”
想到G市那有些离谱的物价，梁静波顿时明白过来，半开玩笑地说：
“怪不得我们张总来这里，每次都想着办法让别人请他吃饭。”
马祥瑞眼珠子一转，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一个重要信息：“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张总？全行业第一个把小型可控核聚变发电机往盾构机上装从而实现独立供电的？”
“对对，就是他。”
“玉柴集团前天才开完新品发布会，他肯定得过来……”说到这里，马祥瑞开始问梁静波要微信，两人互加微信好友之后，马祥瑞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能麻烦你把我的简历发给你们张总看下么？我现在在找工作。”
梁静波没多想，随口就答应了：“行，你发我吧。”
收到马祥瑞的简历打开一看，梁静波整个人都震惊了——这家伙从pS平面设计到新媒体运营，从摄影摄像到三维动画制作，甚至连虚幻引擎和proE、cAxA都会，甚至还包括了新闻稿和党政类材料写作。
再一看工作履历，从xx铁建到xx重工，还有x联，凡是工程机械企业的宣传口全部呆了一遍，职务从宣传干事到品牌营销管理，还给若干个领导当过助理。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加强版的乔秘书，唯一的毛病就是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
梁静波想到虞书记身边正好缺一个万金油型的助理，可他一不是虞书记手下二来现在出差在外地，而且厂里的一把手张谨也在，于是他给张总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然后把马祥瑞的简历用钉钉发给张总过目。
这边给张总发完简历，那边店家在叫号。三人终于挤进了兰州拉面馆，找了一张小桌子坐下。
因为毒饮料的缘故，所有饭店的饮料全部下架，端上来的一律都是白开水。拉面暂时还没有上，三人只能一边喝水一边闲聊。
梁静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钉钉上显示信息已读，但张总到现在都没有回他信息。
“现在工作不都是挺好找的么，你怎么到现在没找到工作啊？”
马祥瑞倒也是一个坦然直爽的人：“本来我也不打算去企业上班了，就在老家当个网格员也不错，可不知怎么的我的政审一直过不了，申请不了网格员也考不了公务员。好在今年年初在小红书上碰到一个算命的，她说我得往南方走，才能遇到贵人，找到合适的工作。”
听他说算命，梁静波可不怎么认同——毕竟他以前可没少跟各路神棍打过架。
“你居然信这个啊？网上搞玄学的一抓一大把，十个有八九个是骗子。”
马祥瑞用筷子搅动着玻璃杯里的白开水，一副信誓旦旦的语气：“其实她算得挺准的，算出了我家挺多事儿……我姑家在南方，又出了这种事，她又没什么亲戚，少不得我过来帮忙架势。”
因为帮着马祥瑞吵架，乔恩的嗓子也有些冒烟，连着喝了两大杯白开水才缓过来。
“我记得你是你姑养大的吧？”
“是啊。”
乔恩用手指轻轻敲着油腻腻的桌面，说的却是最冷酷的推断：“你姑和姑父没孩子，你又是你姑姑从小养大的……说个不好听的，所以万一你姑真没了，他们家的遗产可少不了你那一份……”
想到作为一名总师，王希夷的月工资肯定上万，梁静波不由得跟着说了一句：
“怪不得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逮着你和你姑死掐，这就是要上赶着吃绝户的节奏啊！”
“他们还想逼死我和我姑分遗产？没门！吃绝户！吃他奶奶个腿！”
眼看马祥瑞跳起来炸毛，梁静波和乔恩连忙顺毛捋：
“消消气消消气……吃面吃面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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