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集团办事处，张谨的气总算消了一半——明天就要出席玉柴集团的新品发布会，厂家已经派人过来接待了。作为玉柴集团的大客户之一，张谨理所应当地被他们请吃饭，还住进了当地最好的宾馆。
张谨一开始是想让袁林给自己拎包，谁知这小子不上道，一听有应酬要喝酒连忙说自己感冒吃了头孢。张厂长无奈，只能继续带着梁静波——毕竟这家伙之前跟过虞崇明几天，也算是有点当助理的工作经验。
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品发布会，头天晚上的酒席各路豪杰都还算比较收敛，加上招待的又是自助餐，酒也喝不起来。梁静波在混吃混喝的同时，还不忘给沈妙璃拍了几段自助餐厅的小视频。
G市是个国际大都会，各类东南亚风格的特色食物特别多，尤其是各种小点心，做得五颜六色非常好看，梁静波知道沈妙璃喜欢这些。
直到回到房间，梁静波才收到沈妙璃的文字回复——梁豆豆一切平安，勿挂念。
终于肯回信了啊……
梁静波正想跟她打视频电话聊天呢，就听见有人在砰砰砰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张厂长。
“你是不是又得罪啥人了？”张谨黑着脸问他，眼神有些醉醺醺的。
梁静波被吓一跳：“没有啊！”
“还说没有！那个什么姓纪的管理员，把状告到集团总部去了！举报你不服从管理！”
“张总……这人……是看我不顺眼……确切地说，是看老肖不顺眼……”说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纪宗泉毫无理由地针对，梁静波也是深感无语，“您忘了，下午您还帮我怼他来着……”
梁静波这一说，张谨顿时想起来了，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客房，往床上噗通一坐。
“你们这些能力者真是麻烦……”
梁静波斗胆吐槽一句：“张总，您不也是……”
“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好不好！”因为喝酒的缘故，张谨砰砰砰拍着床垫，情绪有些抓狂，“天天一睁眼就是这个螺丝两毛二，那个轴承五块八，还有线上一堆破事儿，有的工段长连自己工段下料下多少都算不清楚，还得我帮忙给他算！这破能力谁想要谁要！我是不想要！”
“张总，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选择，无法改变，最后，只能顺应……”
看着自己厂领导，梁静波默默叹气——职务上张谨是盾构机厂的一把手，自己只是一个售后工程师；但从能力级别上来讲，自己可以算是五级中的顶尖，张谨就是一个三级，能力还是极其坑爹的那种。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能力者之间的互相交流啊……
“对……你说得没错……这东西除非你死了，否则根本摆脱不了，只能顺应，躺平……”
见张谨的情绪逐渐恢复平静，酒劲儿也过去了，梁静波趁热打铁问了一个问题：“张总，谭总为什么要用无人机炸云。”
“还不是跟技改的人，还有管这事儿的虞崇明赌气。”说到这个，张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谭泽豪说用不了那么多无人机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然后就自己组装了个中型无人机，把玉柴给的样品发电机装在上面。”
“但是无人机生产计划是国家定的，生产线都投产了，谭总这样折腾也没意义啊！”
“他就是嫌技改的为了无人机项目，占了他的办公室打乱了他的工作节奏。”
对于谭总的“脑洞大开，肆意妄为”，梁静波有些无语，想到那个无人机炸出来的大洞可能还在天上挂着，连忙叮嘱张谨：
“张总，我出发之前，老肖找我重点叮嘱我一件事——谭总炸云层的事儿，千万不要往外说。”
“怎么就不能说了？”
张谨啧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见他拿着手机离开自己房间接电话，梁静波也不好继续追着领导交代事情，只得关上门，然后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他即将拉上房间窗帘的时候，隐约看见楼下的院子里，一个身穿灰色连体工作服，留着长发的背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外走。
那不是郑好那个娘娘腔么？他居然也来了？
想到这次新品发布会来的都是业内同行，梁静波也不以为意，拉上窗帘，躺床上睡觉。
第二天，玉柴集团的新品发布会如期在集团总部大礼堂举行。
横幅标语下的舞台中央，那集各种尖端技术于一身的小型可控核聚变发电机上面，披着红色绸布挂着大红花，非常具有中国特色。
这让梁静波不由得联想到了杜小雷的道士爷爷给厂里的盾构机开光时的画面。他跟着张总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几乎与此同时，各路专业人士也陆续到场。梁静波接过业务员发的产品手册，给了张总一本，刚翻开看了几眼，就有人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
是郑好，手里同样拿着产品宣传册。因为领导在，梁静波反而不太方便聊，反而是郑好，隔着他，厚着脸皮跟张谨打招呼：
“张总，您好！”
张谨听到声音一侧脸，就看到一个身穿死对头公司工作服的，还是个留着长发的娘娘腔。出于礼貌，他敷衍地客套了一下，继续低头去看手里的宣传册。郑好没话找话，指着礼堂前排对梁静波八卦：
“你看，军代表都来了！一个少校两个上尉！”
梁静波抬眼一瞧，只见两男一女，三个身穿深绿色军装的军人坐在礼堂最前排，挺拔的身姿在各路嘉宾中尤为瞩目，其中一个的背影似乎在哪儿见过。
“能进部队的采购项目，这回玉柴可以把潍柴的市场份额吃掉不少。”郑好继续八卦，“我记得你们集团是玉柴潍柴的发电机各占一半吧？”
“是一半半，起重机和装载机一直用的潍柴，玉柴是我们厂和道路在用。”梁静波继续低头翻看宣传册，“潍柴的有些参数，对于盾构机来说不太够用。”
“毕竟潍柴的价格在那儿摆着了，而且对于顶管机来说，并不是功率越大越好。”说到参数，郑好也翻开宣传册看参数，“我们一直用的是潍柴的发电机，这次玉柴的也想拉我们这个客户。”
“都已经是固定客户了，使用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改过来的。”
“不过这新的发电机一出，价格可就比之前的型号贵出不少，现在又不是以前了，打价格战没啥意思。”
郑好一说到价格战，张谨在一旁可听得真切，他放下手里的宣传册狠狠怼了这娘娘腔一句：
“价格战可是你们x联带的好头。”
郑好发出一声委屈的哀嚎：“我又不是领导！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国家三令五申工程机械不许打价格战，结果呢？你们还是在投标的时候违规串标，把价格压到最低。”
郑好被怼得无语，梁静波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只能连忙给郑好使眼色让他赶紧滚蛋。刚撵走这个死娘娘腔，慷慨激昂的音乐响起，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身穿金色旗袍的美女主持人款款登场。
新品发布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感谢到场嘉宾之后，玉柴集团的各个领导登台发言，对于自己集团的新产品进行了各种极致的吹捧，又是“中科院xx所合作项目，采用全国领先技术”，又是“市场占有率百分之多少”……听得梁静波是昏昏欲睡。
“下面，有请玉柴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林佑德，总经理吴忠岳，副总经理梁腾发，xx重工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孙嘉华；x建重工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何以轩……”
在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和金色的礼花绽放中，一排领导嘉宾一起揭开了发电机上的红色绸缎，然后鼓掌合影留念，台下也跟着爆发热烈掌声。张谨目前咖位还不够，只能坐在台下看，揭幕仪式刚一结束，他就来了精神——
重头戏来了。
台上的领导们互相握手之后离场了，美女主持人再次手握话筒登台。
“下面有请玉柴集团总设计师，王希夷王总师来介绍发电机的各项技术参数，大家欢迎！”
这回爆发出最大鼓掌声的，是参会的各路技术精英，“王总师我爱你”的欢呼声伴随着掌声此起彼伏，还有好几个人举着彩色灯牌，热闹的场面都快赶上明星的粉丝见面会了。看着褐色头发高鼻深目的王总师身穿白大褂登台，梁静波不由得嚷嚷一句：
“这人也是个老外啊！”
张谨没好气地白了梁静波一眼：“他的讲解你好好听，王总师在中小型可控核聚变发电机领域可是宗师级别的人物。”
更让梁静波没想到的是，王希夷的汉语说得贼溜，而且一点外国口音都没有。讲解完新款发电机的各项关键技术参数之后，就进入了现场提问环节。举手提问都是业内精英骨干，问的问题有的古怪刁钻有的非常切合实际，从氦3核聚变核反应公式到超导材料学，从惯性约束聚变和磁约束聚变的区别到泡利不相容原理……这些高深的前沿科学问题王希夷一一对答如流，梁静波又听了个昏昏欲睡，而张谨越听越兴奋，举了半天手，才抓住机会问了王希夷一个至关重要的技术问题——
发电机的燃料，氦3提纯技术。
“从月壤中提取的氦3在月球上已经进行过初步液化提纯，运回地球分配到各个厂家之后，还需要经过二次提纯处理，以便符合发电机的设计需求。二次提纯技术是每个厂的核心技术，这款发电机里面的液化氦3为了提高反应效率，在二次提纯之后，又经过高能粒子照射处理，极大限度地提升了氦3的反应速率，发电机功率也因此获得大幅度提升。”
“王总师，照射工艺可否具体介绍一下？”张谨接着追问，“去年看到过中科院等离子研究所发表的相关论文，是理论研究方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地实施了。”
“照射工艺是玉柴集团自主研发，具体工艺细节目前处于保密状态。”
听到王希夷的回答，梁静波突然有种预感——谭总的无人机之所以能把那挨千刀的云层炸出一个无法愈合的洞，其中的关窍，很有可能就在发电机那经过特殊工艺处理的氦3上。
氦3的本质就是一堆高能粒子，液化压缩之后又强行喂了一把能量，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大炮仗。
眼看各路行家的各种提问遥遥无期，主持人只能强行控场，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业务经理。接下来，发布会进入签单环节，玉柴集团公布了这款发电机的价格和采购优惠政策，价格比老型号涨了一倍还多，张谨虽然是个抠门，也因为厂里亏损一千多万成天睡不着觉，但也是个懂行的，看到盾构机的核心部件有了重大技术升级，还是咬咬牙，下单采购。
发布会结束，一个上午也就过去了，接下来，就进入到喜闻乐见的吃吃喝喝看演出环节。一进入负责午宴招待的宾馆大厅，一大群玉柴的业务员就跟张谨握手打招呼拍马屁，感谢他签下大单。刚在宴会厅的圆桌前坐下，一个胖子横插了过来，跟个圆润的弥勒佛似的，郑好手里拎着文件包，一脸坏笑地跟在胖子后面。
“呦！这不是张总么！久仰久仰！”
张谨连忙起身握手：“哟，卫总您也来了！”
眼前的这个胖子，正是x联盾构机厂的老总，卫南星。
同行是冤家，虽然作为竞争对手，这两个盾构机厂的老总彼此把对方撕了的心都有，可是在公众场合，还是人五人六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寒暄握手打招呼。
刚打完招呼，又一个大高个凑了过来，张谨连忙转身，跟粉丝见到明星似的，把x联的老总晾一边。
“哎呀！曹总！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都说x工的张总年轻有为，今天可算是遇到了！”
这几个老总坐一桌，开始互相吹牛侃大山。梁静波插不上话，只能借口上厕所，溜了，刚出宴会厅拐进通往卫生间的走廊，就碰到了那三个身穿军装的军人。
“哟，这么巧啊！”
看到其中那个带墨镜的，梁静波差点儿跳起来——这不正是昨天一起买瓜的家伙么？
这货原来是部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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