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长孙雾是什么感觉呢？
好冷的人，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总觉得他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这人说话有一点刻薄，元以一开始去他店里送货的时候有点害怕跟他对上，因为担心自己被连坐到，所以到他诊所里一和他有眼神对视上的可能性就疯狂转移视线。
说真的，那会儿她对长孙雾的全部印象都来源于爱洛跟伊恩的描述，当然，主要来源于伊恩。
她和长孙雾真正建立起联系，其实是在一个深夜。
那天货有些多，中间送货时还有好几家人不在，元以绕啊绕啊忙的晕头转向，最后等到09号诊所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元以那会儿还没有安装协助义体，搬货一整天多少有些力竭，拉着拖车去按诊所门铃时已经顾不上长孙雾了，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缓解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孙雾从外门走了出来，看到元以的身影后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元以累的抬不起头：“搬了一天货，让我缓一缓再走不行吗。”
长孙雾没再说什么，拉着托车回诊所卸货。
她在心里数秒，打算数到三百秒就重振旗鼓回家去再好好休息。
数到189秒时，门又再次打开。
身旁笼罩下一道身影，元以勉强歪头看过去：“你卸货卸的这么快吗，还没过几分钟呢。”
长孙雾递来一杯水：“货物不算多，喝口水吧。”
哇——今天怎么感觉他软和了好多，什么情况，遇到什么好事情了？
元以接过水杯，很感动的道谢：“谢谢你的水啊。”
“今天，工作量很重吗？”长孙雾靠着另一边的墙壁，“照之前看，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回去了。”
元以头还是抵着墙，就用这个艰难的姿势两口灌下了水：“是啊，但像今天这样的工作量也少见啦。”然后把自己手中的杯子还回去，“谢谢你的水。”
长孙雾接过杯子，一句话也没说。
夜风温柔，街巷安静到了极点。
元以偏过头：“你怎么不回去？”
青年抬头，顺着夹在一起的墙壁看向那方小小的夜空：“我在看月亮。”
元以就转了个身，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这个地方——”竟然还真的能看到月亮，我的天，从这里看上去，天空就像是一个专门的观景台。
就只能看到月亮。
只有一轮月亮悬挂天边，银辉如水一般垂落在地，像是柔软的纱，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元以喃喃道：“从这里看过去，月亮好像特别漂亮。”
长孙雾似乎也因为这月亮变得柔软许多：“嗯，是很漂亮。”
“你会经常出来看月亮吗？”元以问他。
“不会，离开诊所就直接回家。”长孙雾的回答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有时下班离开从诊所出来后，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
元以笑起来：“果不其然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女孩转头望向他，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惊叹起来：“你的头发在发光欸！”
长孙雾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也这样看过来，和她视线相接，那双眼睛沐浴在月光中，亮晶晶的。
她还在给长孙雾解释：“你的头发本来是灰色的，可这会儿月光都落在上面，这会儿染上了月亮的颜色，就像在发光一样。”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长孙雾缜密又精确的大脑头一次陷入完全的空白。
她的脸颊铺满圣洁又圆润的光辉，明亮又美丽的双眼凝望着他，他看到她鼻尖上几颗小小的汗珠，看到她稍显杂乱的头发，看到她唇角上那一点皮肤上有一小块脏污。
好奇怪。
心跳的好奇怪。
“你怎么不说话？”元以纳闷。
长孙雾垂眼：“没什么，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去取拖车。”
他回了诊所，可元以却总觉得他背影莫名慌乱。
好奇怪。
他这个人好奇怪。
那之后再见到长孙雾时，他都很奇怪，很长时间里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直到元以去他那儿做手术，她在意识混沌时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却在手术结束后失去了印象。
而在恢复记忆后，就像是bug被修复了一样，元以将当时的对话尽数回想起来。
“长孙雾，为什么要问我后不后悔，却又不在之前告诉我？”元以不解。
他真的好矛盾，有时元以能感受到他吝啬表露出的一点温和，就像是刺猬翻滚一圈露出了一点柔软的肚皮，当人要靠拢时又立马转身，用自己的刺扎破来人的手指。
问她会不会后悔，问她知不知道后果，这个行为是关心吗？
如果是的话，那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将心里的话都说出口呢？
长孙雾怔忡：“什么？”
“我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真的将我看作是朋友过，”元以说，“不知道你当时问我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关心，是不是我理解错了自恋了……”
“但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总觉得离开前还是要告诉你。”
“关心的话不能总是憋在心里，虽然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话直说，可有些话不说出口的话没有人会知道的。”
“而且你还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元以在诚恳的的建议下又加了一句吐槽。
青年被这几句话砸的哑口无言：“我……”
究竟是不是关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真心要如何分辨，要如何知道自己的心，要如何才能将它看得分明。
每当回想起那一瞬的心跳，他都会告诉自己是错觉。
平静无波的人生就该一辈子都无波无澜，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但只要视线触及到她，就会有更多的挣扎涌现出来。
“……什么话才应该说出口，你要如何做出判断？”他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说：
“渴了想喝水，饿了想吃饭，判断很简单啊，想到就说出口。”
他问：
“那又要怎么确定，说出口的话，想到的是都源于真心？”
然后她又说：
“想到就说出口，想到就是真心。”
可以自欺欺人这不是喜欢，可以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假的。
但大脑第一反应是她，心跳为她澎湃。
长孙雾，这就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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